轮回的活佛——谈藏传佛教的活佛转世制度的产生、发展及法统正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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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古时期，西藏人民普遍信奉的宗教是苯教，苯教是一种原始宗教，以自然崇拜为主，因相信万物皆有灵魂，故所崇奉的都是天地、山林和水泽中的神鬼精灵。

苯教传统中的保护神，上图中为其中之一的韦玛，常在民间用作护身符，防止野兽、战争和瘟疫。

藏传佛教是佛教传入雪域高原后，吸收、融合苯教的成分，进而在此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地方性宗教，是佛教的一个重要支系。

《辨经》郭有河作品 2019

这种宗教文化现象，在千年的发展中，已经形成了具有一整套完整的理论体系、组织机构及管理制度等，是一个庞大的系统，所以我们很难在一篇文章中作较为全面、系统的阐述。今天我们仅从活佛转世制度这件事上，了解一些藏传佛教的情况。

活佛转世制度的由来

活佛转世制度是藏传佛教所特有的一种选择其宗教及其寺庙首领的方法，活佛在藏语中叫做“朱古”，和喇嘛属于两个不同的概念，活佛是活着的佛，是佛的化身，和活佛相比，喇嘛属于修行者，是没有承袭名号，也不能转世的，影响力上也远远不及活佛。

所谓“活佛转世”是指已经修行成佛的人，他为了继续完成普渡众生的善缘，在他圆寂后再度以人的肉体显身，转生为世上人。

噶玛拔希

提到活佛转世，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噶玛拔希，噶玛拔希1204年的时候出生于今天的四川甘孜，当时在藏地盛行噶玛噶举派和萨迦派，噶玛拔希当时是噶玛噶举派中极富名望的领袖人物，萨迦派的领袖人物叫八思巴。

忽必烈和八思巴

在1253年的时候，忽必烈亲征云南，路过康藏，召见了噶玛拔希和八思巴，忽必烈信奉的是萨迦派，但是这时他在康藏也看到了此地噶玛噶举派的盛行，于是希望这两派的领袖都能为自己所用。

但是这个提议遭到了噶玛拔希的拒绝，他转而自行前往了甘肃，宁夏等地传教，随后投奔了蒙古大汗蒙哥。蒙哥对噶玛拔希前来投奔十分高兴，在噶玛拔希的影响下，甚至由原来信奉的景教转而信奉藏传佛教，并且封噶玛拔希为国师，赏赐金印和金边黑帽一顶。

当然后来大家也都知道，蒙哥死在了钓鱼城，忽必烈登上了大汗的宝座，噶玛拔希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在1260年的时候，忽必烈甚至以噶玛拔希帮同阿里不哥反叛为罪名，将噶玛拔希抓捕入狱，并流放到河州。

四年后，鉴于噶玛拔希的噶玛噶举派的强大势力和噶玛拔希个人在藏区的巨大影响力，忽必烈最终还是放掉了噶玛拔希，噶玛拔希的晚年在康区，宁夏，甘肃，青海一带传法，并和后藏蚌巴地区的地方势力相结合，影响几乎遍及前后藏。

在1283年的时候，噶玛拔希圆寂于磋卜寺，他在临死前，给自己的弟子邬坚巴说： “拉朵方面，必出一位继承黑冠系者。彼未来以前，汝当代理一切。”

囊迥多杰

噶玛拔西圆寂后，邬坚巴根据噶玛拔西的生前预示寻找转世灵童。在后藏贡唐地方找到了噶玛拔西的转世灵童囊迥多杰，7 岁时邬坚巴上师给囊迥多杰灌顶，从此出家成为噶玛派第一位活佛，也是整个藏传佛教史上的第一位活佛，藏传佛教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了活佛转世的说法。

又历经几百年的发展演变，活佛转世制度就开始逐渐演变成了一整套严谨而又严密的宗教仪轨和历史定制。其中主要包括了寻访转世灵童，认定转世灵童，坐床等一系列的仪式。

而且从元朝统一西藏以后，特别是到了清乾隆时期，中央政府为了对西藏地区实施有效的管理，在藏传佛教中有影响的大活佛都需要进行金瓶掣签和报请中央政府批准继任已成为历史定制。

特别是自清代以来，经历藩院注册的呼图克图以上的大活佛及各教派领袖人物的转世都必须严格按照宗教仪轨和历史定制来进行。历代中央政府主要通过对有影响的大活佛的封授和建章立制等措施，对活佛转世制度进行规范化、法制化管理。

宗喀巴和格鲁派

宗喀巴大师

上面已经说了第一个转世活佛，下面来说说对西藏影响最大的转世系统。这时，就要提到另一个兴起于十五世纪的藏传佛教派系-格鲁派。这个派别的创始人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宗喀巴大师。

宗喀巴出生在青海湟中一带，在16岁的时候就开始在西藏各地拜师学法，所以他十分通晓佛教各大宗派的教义和教法。在宗喀巴30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佛教思想体系。

在他的那个年代，藏地佛教界弊端丛生，那些上层喇嘛用剥削农奴的收入过着奢靡放荡的生活，很多人根本无心钻研佛法，而是想着怎么积累更多的财富来享受更高的生活，因此导致了广大人民对藏传佛教的强烈不满，喇嘛教逐渐在藏地失去了人心。

甘丹寺

鉴于种种乱象，宗喀巴决心进行宗教改革，明朝永乐七年，在取得了帕竹噶举派地方政权的支持后，宗喀巴在拉萨的大昭寺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祈愿法会，会后又建立了甘丹寺，标志着一个新兴派别的诞生。

宗喀巴规定凡是出家的喇嘛都必须遵守佛教的各种戒律，禁止娶妻生子，禁止从事经济活动，也绝对不允许参与世俗政务。在严管喇嘛的宗喀巴也拒绝了西藏贵族，地方权势参与和操控寺院事务。

因为宗喀巴以头戴黄帽的形式以示严守戒律，格鲁派僧侣自此皆戴黄帽，成为该教派的主要标志之一，这就是后来被称为藏传佛教的“黄教”的由来。

格鲁派中最早建立也是最为重要的活佛转世系统就是达赖喇嘛活佛转世制度，这个是由宗喀巴的一个弟子根敦朱巴传出的。可以说格鲁派的活佛转世系统对于整个后世的西藏政治活动影响是最大的，在格鲁派一派中就有四大国家级的活佛：达赖、班禅、章嘉、哲布尊丹巴。分别管理前后藏，内外蒙。

金瓶掣签

我们都知道，历史上的西藏是个政教合一的社会，政治和宗教密不可分，大活佛尤其是达赖和班禅，在藏蒙地区的政治经济各方面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对这两大活佛系统的管理成为清中央治理蒙藏的重要内容。

活佛转世直接关系到地方僧俗势力集团的政治经济利益，每位达赖、班禅转世过程往往引发权利再分配的激烈斗争，造成地方政局动荡，影响西藏蒙古地区的安定，绝非仅仅是佛教内部事物。

所以其实我们后来看到的历史上一些大活佛，他们的成就都不是在佛学上，而是在执政上，活佛已经不是修行的继承，而成了势力的传承。

这其中又要牵涉出另一位，那就是寻找转世灵童的乃琼护法，这个人的作用可以说非同小可。

通过贿赂乃琼，让他假借神谕，指定转世灵童在西藏大贵族或者蒙古王公，甚至自己家族中的情况，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比如六世班禅、札什伦布仲巴呼图克图和噶玛噶举红帽十世活佛三人是亲兄弟，三世达赖由青海蒙古王公俺答汗赠“达赖”名号，四世达赖转世就是俺答汗的曾孙，七世班禅、八世达赖和西藏地方政府的噶伦丹泽班珠、蒙古的哲布尊丹巴均是姻亲。

到了乾隆末年的时候，清政府开始改革西藏行政管理体制，开始加强对上层喇嘛的管控，在乾隆五十七年的时候，因为乾隆着福康安用兵驱逐廓尔喀入侵，清军大军进藏，并在第二年正式颁布《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

其中第一条就明确提出寻找活佛及呼图克图的灵童问题，依照以前的惯例，确认灵童是问卜于四大护法，这样就难免有作弊行为产生。

乾隆于是特赐一金瓶，今后遇到寻认灵童时，邀集四大护法，将灵童的名字及出生年月，用满、汉、藏三种文字写于签牌上,放进瓶内,选派真正有学问的活佛，祈祷七日，然后在各呼图克图和驻藏大臣见证下，在大昭寺释迦摩尼像前正式拈定。

当时送到西藏的象牙签只有五支，那候选灵童多了怎么办，那就先由驻藏大臣先行筛选一次，优先考虑长得有福相的，聪明伶俐的。然后再对选出来的几个小孩进行金瓶掣签。

那转世灵童候选者只有一个怎么处理呢？那就配空签。如果抽出来的是空签，那这位转世灵童就只能作为候选者之一，继续寻找转世灵童。

那历史上有没有免签的？还真有那么一位，那是嘉庆九年的时候，八世达赖圆寂，当时在理塘出生了一个孩子，是德格的春科土司的儿子，十分聪慧有福相，于是当时驻藏大臣和几个呼图克图，噶伦，代本都去查验，于是商议这孩子可以免签，当时济咙呼图克图以全藏僧俗的名义恳请嘉庆皇帝，可以选他作为转世灵童。

嘉庆当时考虑不周，于是特例批准九世达赖喇嘛坐床。但是到了嘉庆二十三年，九世达赖喇嘛圆寂，摄政的弟穆呼图克图说理塘有个灵异小孩，应验卜兆无疑，又想免签。

这次嘉庆不干了，说当初我一时轻信，至今都在后悔，现在理塘选出这小孩，灵异不灵异，都是他们一口说的，不足为信，如果都这么来，那和从前只定一人有什么区别？这孩子可以作为备选者之一，再寻得两人后，遵照定制金瓶掣签。

活佛转世的流程

我们上面说过，活佛转世已经是有了一个很正规的流程，那就整个活佛转世，有哪些过程呢？

藏传佛教认为人死后，他的灵魂就会脱离躯体，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洗礼后，或者投胎转生重新做人，或者沦入地狱，受尽煎熬。在这个阶段，死者在生前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对灵魂的走向具有决定性因素，但是同时生者的祈祷也是至关重要的。在大原则没有错的情况下，不仅可以涤除死者生前的一些罪孽，同时可以早日投生。

大活佛在圆寂后，喇嘛们都要进行各种大型的祈祷活动，祈盼活佛早日重返人间。

在祈祷结束后，就要开始降神来确定灵童是否出生，出生的方位及其属相等问题，这有专职的喇嘛来进行，届时，会先举行隆重的仪式，点灯煨桑，众人彻夜不眠的诵经，然后在僧人的协助下，由降神师作法，以神灵附体的方式解答活佛转世的有关问题，僧人记录后就作为日后寻访灵童的重要参考依据。

降神后，就要由德高望重的喇嘛前往拉莫拉措湖“观湖”。藏族人认为拉莫拉措湖是圣湖，能预测祸福，于是遇到重大的事情，都到湖边查看，以测吉凶。活佛转世自然是头等大事，因此观湖势在必行，但是比如甘肃青海和康藏等地，因为距离圣湖较远，一般只是进行降神，占卜进行预测。

但是去过稻城亚丁的朋友应该还记得最上面的五色海，就是牛奶海往上走的那个湖，在康藏地区，那里也是圣湖，高僧也会在那里通过观察湖里显现的景象，来进行预测。

尽管有些活动现在看来具有很大的欺骗性，但它们使活佛转世活动规范化、秩序化，从而保证了活佛转世的顺利进行。

再确定完这些程序后，就开始进入了秘密寻访过程，寻访是整个活佛转世的关键环节。它不仅是一个寻找过，同时也是一个选择过程。通过明寻暗访，认真考察，严格复核，将那些身体条件好、思维敏捷的幼童扶上活佛的宝座，成为传佛教的领袖人物或寺院的主持，这保证了转世活佛具有优越的先天条件，为日后学经宏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考察的方法主要有询问，观察和宿通，特别是宿通，就是通过辨认活佛生前使用的物品及与活佛共同生活过的人，或者念诵活佛生前曾诵过的经文等，以此鉴定幼童是否为真正为转世灵童。

最后一个阶段是活佛转世的认定阶段。大凡寻找的幼童，都要进行认定，才能成为转世灵童。能成为转世灵童。

诚然，由于活佛的地位不同，认定的程序亦繁简不一。作为普通活佛的灵童，认定程序较为简单，寺院派人携带礼物、灵童的名册及有关材料，前往高僧处请求予以认定即可。

所属寺院经济条件较好，则赴拉萨请达赖( 或班禅 )进行认定。相比而言，著名活佛的认定则要复杂一些，一定都要进行“金瓶掣签”。

掣签之前，还应寻访组织者中的高僧将灵童候选人名单报中央政府，请求批准签认定。经中央政府同意后才能进行金瓶掣签。

历史上，西藏等地大活佛灵童的金瓶掣签通常在拉萨布达拉官或大昭寺内进行。届时请三大寺上下院的著名活佛、藏汉部分世俗官员、灵童候选人的父母等人参加。其中必须有中央派员或驻藏大臣等现场监督，主持察验，否则，掣签无效。

掣签开始，首先将全部灵童候选人名及地址分别书写于签面上，装入金瓶。然后僧侣祈祷，持签者摇动金瓶，从中抽出一支签，当众宣布结果，并让参与掣签的中央派员或驻藏大臣及其他僧俗官员一一察验，以除疑义。

1995年班禅转世灵童认定

之后，在场的僧俗众人向转世灵童敬献哈达，叩首礼拜。转世灵童的父母向参加掣签的汉藏主要僧侣官员献哈达，以致谢意。掣签之后，驻藏大臣或中央派员将掣签结果呈报中央政 府，请求批准。

灵童被认定后，就会选择在一个黄道吉日坐床，藏传佛教认为，只有在坐床之后，灵童才具有活佛资格，受人膜拜。

后记

在讨论活佛转世制度对藏族社会的影响问题进行评价时，我们不应该以现代人的要求去判断是与非，而要看它是否对当时藏族社会的发展起过什么作用。

藏族是个全民信教的民族，历史上，藏传佛教在其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活佛转世的初创和发展是以宗教的思想背景和理论渊源作为前提，也是政治和意识形态保持平衡的结果，活佛转世系统在13世纪被噶玛噶举派创立，后兴盛于格鲁派兴起以后。对整个藏族社会历史文化的发展，维护社会长治久安起到了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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