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黄蓝的世界（小说连载，欢迎亲们点击和留言）
第一章 最后的狂欢（1）
红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返程回学校。因为参加奶奶的葬礼而赶回家，见不上最后一面了，回去送奶奶最后的一程。父母工作繁忙，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家里奶奶最疼爱红棉。红棉穿着黑色连衣裙，带着墨镜遮住哭得红肿的双眼。一上飞机就合上眼小睡了。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休息了。
醒来发现飞机已经在高空中，窗外日落余晖撒在云层上，染得深浅不一，大自然是最美丽的画工。夕阳无限好，黄昏来去匆匆，或许就是因为短暂，更不容许错过。听得旁边有声音响起，你醒了，刚才乘务员提供餐食，我见你睡着，就作主替你拿了一份，不知道选的盒饭合不合你的胃口。她转头，看见一个男子，穿着白衬衣和驼色灯芯绒长裤，戴着黑框眼镜，一卷书生气。答道，谢谢！红棉坐在靠窗的位置，男子坐在中间的位置，餐食放在靠过道的空闲座位的小桌板上。男子将一盒饭菜和一杯牛奶递给红棉，红棉才想起自己许久没有进食，突然意识到饿了。食物或许能治愈亲人离世带来巨大的悲伤，她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个血窟窿在不停地流血，即便是简单的飞机供应餐食也不例外地有此效果，何况红棉急需果腹。
男子自我介绍，我叫石意，是奥威尔大学大四的学生，毕业前回学校作论文答辩，很高兴认识你。红棉本不想开口兜答，但是对方态度热情爽直、对自己略有关照，又是同校毕业生。只得说，我叫红棉。不料对方有意攀谈，接茬说，名字真好听，你这趟去乔治市有何贵干呢？疑问句真是话题的推手，红棉答道，也是回奥威尔大学作毕业论文答辩。石意惊喜：真巧，我们还是校友。不过学校太大，之前我没见到你，没想到我们都要毕业了才第一次遇见。我们宿舍的兄弟一直调侃说他跟同校的女友属于异地恋呢。红棉：是挺大的。热情却碰上了冷风，顿时气氛略显尴尬。石意只好保持了沉默，不再打扰，合眼假寐。红棉戴上了耳机，碰巧随机模式播放的是李健翻唱韩成民的《假如爱有天意》，李健优雅的声音动人心弦。
过了不久，飞机降落。石意从架子里拿下自己的背包，并询问红棉是否需要帮忙。随后在红棉的确认下帮忙取出她的背包。两人下了飞机后被人潮挤开了，但又在等待托运行李的9号转盘时遇见对方。红棉已经将墨镜换成了近视眼镜。石意这才注意到红棉红肿的眼睛。啊，原来对方不理他是因为心情不好。石意帮忙搬下红棉的行李箱，并说，我们一起拼车回学校吧。下车时，石意独自付款，并没提起钱的事。红棉没有带现金，只好加了微信以便转账。石意加了微信但不接受转账，说到，反正是顺路，也并没有多花钱，我们是校友，不用客气。红棉向来分明，从来不愿意占人便宜，坚持付款。石意：你要是想谢我，下次请我吃饭好了。石意送红棉到她的宿舍楼下，看着她走进去再转身往自己的宿舍走。不时回首。
不料红棉刚进去宿舍大门，就看见舍友蔚蓝，蔚蓝笑说，男朋友可藏得真严实啊！一起住了四年都没有发现！红棉说，别开玩笑，刚认识的，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呵，尽管石意主动自我介绍，一路上绅士风度十足，但是红棉只管沉浸在自我悲伤之中不能自拔，如同行尸走肉，所以诸事都不挂怀。蔚蓝说，还骗人，又是帮着拿行李又是送到宿舍楼下的，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含情脉脉的，说没有关系谁相信啊。蔚蓝和红棉关系甚好，向来无话不谈，但这次红棉急忙忙回家，并没有透露原因，只说是家里有点事回去一下。所以蔚蓝还像以前那样开玩笑，没有留心红棉的低落。直到红棉急了：都说过了不认识，眼见要毕业了，多少对儿要劳燕分飞呢，谁还有心情谈什么劳什子黄昏恋。蔚蓝：那你在毕业的当口急忙回家干啥去了？该不会是家里替你寻了贵婿逼着相亲啊？红棉：这等好事轮不上我。蔚蓝这才发现红棉眼窝红肿。两人不一会就到了宿舍门口。
开门一看，另外两位舍友也在。黄仙正坐在书桌前化妆，床上堆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看这个架势又是出门约会，而且很重视这次的约会对象。作为校花，一直不乏追求者，出门必定花上个把钟头收拾自己。但像这样拿不定穿哪套衣服的情况还是很少见。抬头见两人进了门，立马道，亲爱的红红和蓝蓝回来啦，快帮我看看哪套衣服好看？蔚蓝道，黄黄啊，你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又有这张妖孽般的脸，披着蛇皮袋都好看！红棉则走近她的床铺，拿起一条黄色收腰及膝连衣裙，这件吧，优雅又端庄，颜色也符合你的性格和心情。黄仙听见了心头欢喜，道，听你的准没错。那我要什么样的配饰啊？穿哪双鞋子才搭配？要不要戴丝巾或者别胸针？蔚蓝奇了：一向颇有主见的大美女今儿怎么连穿什么都不知道了，该不会连怎么走路都忘了吧。你的芭蕾舞款的软底鞋跟这条裙子不是正好绝配吗，给人感觉就像轻盈地漫步在林间的精灵。至于小配件，红棉的那个枫叶型的胸针倒是画龙点睛之笔，不知道人家可愿意忍痛割爱以成君子之美。红棉听了，打开自己的书桌上的首饰盒子，取出放在最上层的枫叶胸针。递给黄仙：马上要毕业了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就当舍友一场做个纪念吧，希望你不要嫌弃。黄仙接过胸针，抱着红棉：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爱你！蔚蓝：马上把我忘了，我可是开口帮你要胸针了呢，那是红棉的心头好呢。黄仙：当然没有把你忘了，也爱你，晚上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说话间黄仙化好妆，在手腕、腰和大腿内侧喷了香水，换了衣服。端详着手上的胸针。点点的红色的人造水砖镶嵌在枫叶型合金底架的边缘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中间有颗最大的同色同款水砖作为统领。红棉果然好眼光，耐看，精致小巧。女生的小饰品，能够淘到耐看经用的，全凭个人眼光。真是到处都有美，只缺发现美的眼光啊。
刘白一直坐在床上，架起小桌板戴着耳机看电影，对身边发生的事充耳不闻。此时也终于看完一部电影，摘下耳机，伸伸懒腰。冷冷地道，原来你们都回来啦，难道宿舍这么闹腾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宿舍开幼儿园了。红黄蓝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和落落寡合。只简单地应答了一下。一般的大学宿舍都是同专业同班级分配，便于管理和信息传递，但是这个宿舍不同，都是不同院校不同专业的学生聚到一起的。红棉是会计学的；黄仙是心理学的；蔚蓝是经济学的；刘白是学英语的。她们自我调侃，看来我们都是被本专业抛弃的弃婴啊，合该住在一块。别的寝室楼本科生都是七人间，硕士生宿舍是二人间，博士生是一人间。只有我们这一栋楼是四人间，收住的大概都是我们这些脑袋有窟窿的人吧。
黄仙心情大好，竟问刘白看了什么电影。
刘白：《海街日记》。
蔚蓝：我也喜欢是枝裕和的电影，最喜欢的便是这部《海街日记》，摘青梅晾青梅，扎孔泡青梅酒真美。是枝裕和总是能用他的慢镜头表现出这些家长里短的温情。即便是主题并不那么美好，甚至是支离破碎的，也总能从他的影片上看到乌云密布时透出来的光。
红棉：刚开始以为他只拍家长里短的碎碎念，多看几部才觉得他所有电影的指向是社会问题。《奇迹》里是两兄弟分别随着父母生活，哥哥希望一家人能够像从前那样住在一起，弟弟则觉得以前父母总是吵架分开反而更好，是离异家庭。《无人知晓》则是狠心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没有钱只能去偷东西吃，甚至连妹妹死了也只能用箱子偷偷地运出去埋葬，是单亲妈妈弃娃改嫁。《幻之光》则是丈夫自杀后妻子带着儿子改嫁，画面很美但却总是透露着一股忧伤，这是丈夫自杀给妻子留下抹不去的阴影。《空气人偶》则反映出越来越多单身男性，没有选择固定伴侣而是靠这些工具来自慰，斐斗娜真美，也表现出那种机械感，当她回到原来的男子家，发现他已经新买了另一个充气娃娃。《步履不止》则是二婚夫妻回到南方父母家，结尾却是夫妻上车后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个家空气太压抑。妻子说下次不要过夜了好不好，丈夫说早就说吃完饭就走，一年聚一次太多了。是枝裕和的电影父亲的形象总是很弱的，大多数是失业的甚至是不存在的。不知道这是否跟导演本人的经历有关，希望他晚年可以出本传记，跟黑泽明一样，让我们可以了解他的人生。《小偷家族》则是超市里鸡鸣狗盗；被虐待的孩子；老人死后偷偷埋了，继续领取养老金，这已经是日本的社会现象了。《无缘社会》所反映出来的各种问题之一就是冒着犯罪风险在老人死后隐瞒不报继续领取养老金，在这部电影只反映了冰山一角。无缘死是血亲关系的冷漠，逐渐失去了血缘、地缘和职场缘死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岛国人和我们一衣带水，连对能否善终的恐惧都是一样的。所以长辈总是对晚辈逼婚，可惜结婚不能保证不会无缘死，有些无缘死的人是结婚生子了的。连儿女都不能指望给自己收尸，更不能指望侄子侄女了，即便他们小时候你是那么疼爱他们也不能指望得上，至于自己的兄弟姐妹到时候还活着也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自己都顾不过来。
三人先是惊讶今儿红棉长篇大论，后来听得话题走向悲伤。刘白：想不到同为是枝裕和的影迷，对他的解读和我的角度一致。都要毕业了才发现志同道合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语气中少了平时的傲慢和不耐烦。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是整个宿舍熟悉的乐队Xandia的eversleeping，《僵尸惊情四百年》的插曲。黄仙喜欢的歌，总是全宿舍都要求单曲循环的歌，连刘白也不能拒绝她的审美。前奏非常棒，女主唱嗓音更好听。黄仙接起电话：你到啦，嗯，我正准备下楼呢，等我一会。挂了电话说，姐妹们，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先出门了，回来咱开卧谈会再讨论电影谈谈人生聊聊理想。边说着边拿着包包，往外走，在门口的穿衣镜又照了一照才出门去了。
此时刚刚过了饭点，蔚蓝说一起去美食城吃饭？红棉：我在飞机上吃了点，现在还不饿。蔚蓝：听说飞机餐又难吃份量又少，哪能吃得饱，走，一起吃饭去，就当陪我也行。刘白道：我也去。红蓝二人对视了一眼，今儿老佛爷这么赏光，竟然主动要求一起去吃饭。刚上大学时三催四请都还不给面儿，后来大家也就知趣不喊她了。就算是宿舍聚会也就只有红黄蓝三人。刘白：走啊，还愣着干嘛，一起吃饭去。三人走下楼，看见黄仙跟一个男子正抱在一起，然后拉着手。长得跟当红电影明星一般，身高长相都无可挑剔，难怪把黄仙迷得神魂颠倒。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如同神仙眷侣，惹人侧目。黄仙看到三人，打招呼，这是我男朋友林森，这是我宿舍的好姐妹们。两方打过招呼就分开了。黄林二人乘校园观光车向校门口乘车去了，至于是去看电影还是喝咖啡还是吃饭，就不清楚了。
三人则走向美食城。蔚蓝要了一份鱼香肉丝炒饭，刘白要了一份铺盖面，红棉要了一份二两的小面，合计21元。大家不禁感慨以后难吃上这么便宜好吃又暖胃的一顿饭了。吃完红棉付了钱，说是想做个便宜的东道。大家又去超市买了点豆干、牛奶、方便面、火腿肠、瓜子等零食。刚结了帐，刘白就接到导师的电话，去商量一下毕业论文的事情，把零食交给了红棉。
蔚蓝提议刚吃完去散步消消食，于是就拖着红棉往运动场走。并非去离宿舍最近最热闹的第四运动场，而是去往人少安静且远的五运。红棉只好跟着。
蔚蓝：回来见你眼睛都红肿了，这趟回家到底有什么事？
红棉：接到我妈的电话，让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没想到回家途中就走了，到底没能见上，回去送她最后一程。也不枉她疼我一场。
蔚蓝知道奶奶在红棉心中的份量，比爹妈加起来还重，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重。这个不识字的老妇人，是红棉这个才女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命的启蒙和生活态度的奠定者。别看红棉表面柔软，内心却是一个刚强的女子，这一切传承于她的奶奶。一个历经坎坷却凭着一股韧劲熬过所有苦难的幸存者。红棉刚柔并济，柔是面，刚是里，这样的女子，会一生顺遂。
蔚蓝：生老病死无人能够幸免，红棉你要节哀。
红棉：还以为马上就要毕业了，可以让操劳一辈子的奶奶享几年清福，也想日后她能够看到我结婚生子，看到我过着安顺日子好放心。我妈说她临走前不停地念叨我什么时候回来，可见放心不下。
蔚蓝：她对你的爱也就这么多了。离开的时候她会带走这些能量所以你心里会留下这样的悲伤。去世的人活在亲人的心中，让她安息吧。
红棉：嗯，跟你说完好受许多了。她一生吃过许多苦，小时候家里不够吃的将她送给人家作童养媳，经过灾害和饥荒，因为缺吃少喝刚出生的儿子和女儿都夭折，直到第三胎开始才逃过厄运，成年子女三儿一女。晚年丈夫先去了，接着又送走了大儿子，白发人送灰发人，紧跟着自己的弟弟也走了，一生都在作别。她始终保持着顽强的姿势，一生都是个建设者。
蔚蓝：的确是一个Big woman。女性光是过着平凡的家庭生活就需要用尽全身力气，假如一个现代女性的幸福追求还是结婚生子的话，那么同样需要这般力气。社会虽然不断进步，但是女性思维并没有跟得上发展，大多数依旧愚昧。男人对女人不够友好，而对女人更加苛刻的还是女人。
她们在运动场走了一圈，在五运看了一场三盘两胜的网球比赛。回去发现刘白已经回来了，仍是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这次是听着佐藤康夫的专辑《阴阳师》的那两首曲子《夜明》和《月光波》，在修改毕业论文。刘白虽不合群，但学习拔尖，四年都是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其他同学去新东方都是去参加培训的，她则是去当老师的。本身就是英语专业的高材生，学习有方，教学方式深受学生认可。没有朋友缘却有学生缘。私底下备课用了多少功夫，她是不会外道的。她实现了从小渴求的经济独立，借此才有资格保持思想独立。所以她才一直看不上同龄的小女生，正眼也没有瞧过，对于恋爱也没有兴趣。在寝室得了个老佛爷的外号，气极的时候叫她刘姥姥。此番要修改，恐怕是青眼有加的恩师略加指点，希望论文能够改到发表学术期刊的水准吧。
待她改完论文，黄仙回来了，拎着冰镇可乐、薯条、炸鸡腿和蛋挞。红棉拿出三人在超市买的零食，于是宿舍开起了茶话会。
黄仙：回来的时候看到四运边上的蓝花楹开了满满一树，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织下看起来如此茂盛，植物可不理会离愁别恨。
蔚蓝：要不说我们奥威尔大学是乔治市的后花园呢，绿化率高，且一年四季都开花，简直叫人分不出春夏秋冬。
红棉：跟几个同学去北区赏过桃花，鲜艳明媚但花期短暂，去早去晚都不行，只待有缘人。
蔚蓝：南区的槐花开的时候才好看呢，又白又香，据说可以用来做槐花饼也可以直接生吃。
刘白：独自去爬云景山看到革命伟人故居前看到腊梅盛开，芳香馥郁，但是无人分享。回来一周后校园几处的腊梅才次第开放，唯独没有那份凌寒绽放的傲香。
黄仙：南区中心的花园里，开着山茶花才好看呢，白的粉的红的，茂茂盛盛地开了一树。每次经过都被吸引。
蔚蓝：那花园里的紫藤萝开了一树，也是美极了。紫色的一串串挂在枝头，生生不息。
红棉：旁边池子里开着莲花当真出淤泥而不染，我还看见并蒂莲。
刘白：我喜欢桂花开满枝头的芳香，只有微风轻送过来才能闻得到。摘下来也是不行的，只有在枝头才有香味。
黄仙：小叶紫薇浅红浅红的煞是好看。
红棉：坡道处的三角梅开了一大片，和爬山虎红绿相称，是极美的一个角落。大俗便是大雅。
蔚蓝：我喜欢爬云景山看到的蓝色绣球，开得如此妖娆，惊艳了世界。
黄仙：偶尔还会看到盛开的向日葵呢，难怪梵高如此爱它。
蔚蓝：月桃花从绿色苍苍的大扇般的叶子中开出来，小小巧巧，真是小家碧玉，清新脱俗。台湾人还用它来做饼吃呢。
红棉：一句话，我们学校太漂亮了，可惜我们就要离开了。
蔚蓝：以前可没有觉得它原来这么美啊。
刘白：之前想着早点毕业，经济独立，可以过任何自己想过的生活。于是攒着一口气，拼了四年。
黄仙：谈了四年恋爱，男友一个接一个，也没有留意沿途风景，算不算虚掷青春？
蔚蓝：也就这四年可供挥霍了，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相谈甚欢，都不知道彼此原来都默默留意校园的风景。于是相约毕业答辩后要一起聚餐，吃一顿散伙饭再各奔前程天各一方。
各自收拾歇下不提。
红棉准备自己的论文答辩，她的选题是财务报表分析，选取了上市公司作为分析对象，对比同行业的两家上市公司的财务状况、会计政策选择和盈余管理方式。她从小到大都是学霸，这次答辩很顺利拿了A，成为优秀毕业生代表。
答辩完了，只剩下穿学士服拍毕业照，照相馆的人来学校拍毕业证证件照这些程序性事务。倒是很轻松。且已经签约了会计师事务所，只等着到时间拿着毕业证前去报到了。其他舍友还在陆续准备论文答辩。
第一章 最后的狂欢（2）
走出食堂，后面有人喊她，红棉。回头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是当日一道回校的男子。男子自我介绍：我是石意，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你这是去哪里？红棉：准备去自习室看看书。石意：这么巧，我也打算去看看书。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书，是乔治.奥威尔的《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两人并肩走向自习室，落座后沉默不语各自翻看书籍。石意偶尔抬起头看看红棉的侧脸，鹅蛋脸上有沉静之气。她看的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杨绛女士的译本。看来已经看了这本大部头有些时间了，在翻看后面的部分。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座前移。日沉西，石意已经看完那本书，坐着等红棉完成最后的部分。红棉看完，才抬头看着对方，笑笑示意。两人收拾东西离开。红棉：上次还欠你一个人情，走，我请你吃饭。石意：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啦。红棉住在南区的兰园，石意住在北区的桃园，本不该遇到，石意自从那日分别，念念不忘，又不好意思直接发微信联系怕被拒绝。于是有时间便在兰园附近转悠，假装偶遇。这不，就有了回响。
红棉带路去了学校附近的街道，一家名叫老地方大盘鸡的小馆子。离天生桥小吃街不远，回南区北区都两便。进门老板就热情招呼，是常客，点了中份的大盘鸡。因为是现烧的，等菜时间有点长，两人开始闲谈。
石意：原来你喜欢看这种大部头啊。外国人写小说名字总是太长，且人物众多，看着总是很难对上号，容易迷糊。但是这本书人物不多，核心人物也就堂吉诃德和他的仆从桑丘。情节很是流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环环相扣又合情合理，塞万提斯真是写故事的一把好手啊。
红棉：写书的人写得固然是好的。翻译的人功力十足。杨绛女士完全不带翻译腔，用的多是短句，中文底蕴丰厚。除了把“管家太太”译成“管家妈”显得略拗口之外，其他的都挺好。对于塞万提斯在这本书中加入了几个不太相关的故事，降低了情节的紧凑程度，你怎么看？
石意：我认为这是这部伟大作品的缺点，毛姆的看法是塞万提斯有许多积累着的小故事没有发表，且作者经济拮据很可能为了稿费而加进去的。我更在意书中前后情节的逻辑不符，即便是作者也在第二部中指出来，还是不能消除。加上因为第一部出版后，立马出现了冒名的第二部。塞万提斯很是恼火，急忙赶出第二部，并且在书中数次为自己正名。被冒名当然会愤怒，但不应该反复宣泄。即便有不少缺点，仍旧是一部伟大的小说。
红棉：读这本书跟攀越一座高山似的，其中的风景已经领略于心。过后或许会忘记当时阅读过的内容，但是仍然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体验。书中作者借着堂吉诃德说出的深邃哲理，堂吉诃德为鼓励他的随从桑丘而不停地画大饼，任何场景都能被堂吉诃德想象成与骑士有关，他也能把任何东西美化成骑士小说里的模样。
石意：阅读会成为我们记忆一部分，构成并影响着我们的思想，不会消退。只不过润物细无声，需要足够量变积累到质变才能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变化。这是对灵魂的喂养。我们应该慎重地选择书籍，选择精神家园的原料。
红棉：我们在选择书，书也在筛选它的读者。
双向选择。石意：读到什么书跟遇见什么人一样，都是必然和偶然相互交织的结果。
红棉：你看过乔治.奥威尔的什么几本书？
石意：《1984》、《动物庄园》、《巴黎伦敦落魄记》还有这本《向加泰罗尼亚致敬》。
红棉：那你是先看他的晚期作品，然后是他的处女作，现在是他的人生转折的作品。
石意：确实是这样的认知顺序。刚开始是震惊以及诧异，一个英国人似乎穿越到未来写了这两部小说，特别是《1984》，1948年出版的时候把48改成84。而且对他的生平不了解很难理解一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英国作家为什么会对老大哥有着这么深刻的讽刺。《动物庄园》虽然短小，但十分有趣，像一副极具讽刺意味的漫画，是《1984》的前身和借动物喻人的朦胧版。《巴黎伦敦落魄记》则完全无法让人和前两部小说联系起来，简直不像出于同一个作家之手。不仅写得生涩，写作的方式差异太大，表述的主题也迥异。一个作家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直到读了《向加泰罗尼亚致敬》，我才明白前后差异的真正原因，虽然乔治.奥威尔参与西班牙内战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也就半年左右，但是对他的思想和写作的方式是关键的。因此才写出了《1984》和《动物庄园》这样隽永的小说。直到今天也不会过时，显示出惊人的预见性。这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前后风格判若两人。但这本书读起来结构并不友好，但又确实是作者认识这场战争的顺序。作者先描述这场战争的怪诞之处，书中有句引用颇为有趣“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偶尔夹杂着死亡的喜剧”；然后再介绍政治背景，并且单独列出来，而这对于理解这场内战非常重要；最后奥威尔从前线上撤回来才发现了讽刺的真相，媒体和其他党派罔顾事实，随意捏造新闻。为了攻击弱势党派并且让其当替罪羔羊，而人民兵还在前线，等待他们的是残忍的牢狱之灾和杀戮。这种掩盖真相，捏造前后矛盾的“事实”在乔治.奥威尔的脑回路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红棉：去的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不关心政治，以为是为了正义而战；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人民军和自己不过是政治斗争中可以随意被牺牲的棋子。《1984》有许多几句讽刺意味的口号，当他们各自放弃心中的爱时，就被 主义彻底打败了。《动物庄园》则将这种虚伪的口号表现地更加明显，还通过转折逐条地修改这些口号，完全由所有动物适用的口号变成了统治阶级的特权。
石意：从20世纪初期到20世纪中期，奥威尔病逝时年仅47岁，且33岁去巴塞罗那支援西班牙内战是他第二次生命的开始。虽然人生短暂，但我觉得他完成了自己使命，用笔杆子揭示出来。
红棉：生命的厚度和质地，比生命的长度更重要的一个典型代表。当然，这不是我们普通人能企及的高度。
这时候老板端着大盘鸡上来了。空气中的氛围因为两人激烈的讨论而发生微妙的变化。这时店里陆续来了其他客人，达到了就餐高峰期。
红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作主带你来尝尝这家店的特色菜，这家店也只供应这么一份菜，分为大中小份，这倒是避免了选择困难。这里的大盘鸡，土豆炖得很粉，入口即化。
石意：之前没有来过呢，这么有趣的馆子，过来尝尝也很好。
两人边吃边聊。中间老板过来加了两碗面条，倒在大盘鸡里，让客人伴着土豆粉汁吃。
石意：毕业你是准备在哪个城市发展啊？
红棉：回去临海市，已经签约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需要也会常常出差，不过休息的时候能够待在父母身边。尽量尝试平衡喜欢的工作和照顾父母两方面。你有什么打算？
石意：我念微电子工程是家里的意思，家父技术出身，也希望我是技术人员。想让我回去从基层做起，继续钻研技术，同时全面了解公司的供产销的运作。你也是临海市人，原来我们是校友和老乡。早知道就参加老乡会，有你这么有趣的人共赏文学，无聊的聚会也会变得有意义。
红棉：我也没有参加过老乡会。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果然，人的相聚需要缘分，因缘成熟，再远的人都会遇见。一切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吃完石意抢着付了款，说是没有让女士付款的习惯，何况这次能够找到这家有特色的小饭馆吃饭，得感谢红棉得引荐。话虽如此，红棉还是坚持这顿饭应该由她请客，于是微信转账给石意。推脱不过，只好收了，说是下次由他请客。吃完石意送红棉回宿舍，临别时提议，明晚一起去爬云景山看日出。红棉微笑点头，随即低着头鹅蛋脸微红。
道别后，石意一路哼着小曲回宿舍。红棉推开寝室的黄色木门，舍友们都在，听得蔚蓝说：布列松的相片很有故事感。而且他从不给照片命名，但是会写下拍摄的时间和地点。
刘白：他的影片，印象最深的当属《死囚越狱》，越狱电影的鼻祖，从入狱到越狱，没有一丝余赘，布列松甚至没有兴趣交代主人公为何入狱，影片以逃离监狱作为结束，没有交代去向。只是专注地用黑白电影表达越狱经过，每一步都经过严密地算计，既胆战心惊又准备充足。虽然他的影片看得不多，但有这样一部足够了。
黄仙：《乡村牧师日记》不如这部，但却将一个人的孤独放到显微镜下面。
讨论太过热情，她们这才看到红棉回来了。打过招呼便迅速加入。离愁带来的不是沉默，而是彼此这几年来看过电影的讨论，大家都觉得很久都见不到对方，所以都像个影评家一样参与进来。不管是平时里性情几何，大家关系的疏密，都可以敞开了讨论电影。日常的接触听不到对方这么彻底的心声，如今拿出来讨论，才发现原来大家感受细腻独到也颇有共通之处。交流让人的感情递进，并且促进各自身心的成长。只是需要契机和运气，需要一个触发点。如今毕业离校就是。
刘白：我最近迷上了韩国导演金基德。追着看了他的好几部电影，还想把他的所有电影都找出来看一看。路人转粉就是这种状态。先看《漂流欲室》，刚开始以为是个情色电影从业者，但被他的画面美打动，晨雾朦胧的美，他的电影常常可以截图出来当桌面。假如他不当电影导演，也会是个出色的摄影师，一个画画出身的导演对构图的讲究无可挑剔。那才叫暴力美学，吊钩钓的是上下两个口，代表着其实是同一种欲望，只不过表达形式不同而已。最后的结尾更是神奇，男子栖身的水草变成了女性身上的水草，极其强烈的暗示意味。然后是《弓》，画面美音乐美。他选女主真是别具一格，不是那种一眼美女，而像是刚要成熟的苹果。《弓》跟《漂流欲室》很有多相似之处。电影场地前者仅限于船上，后者仅限于那片湖上；男女主都没有说话，都是沉默的，这是共通之处；结尾时老汉用绳子套在脖子上的举动也都很像后者，这两部电影的吞鱼钩或者套绳，都是为了挽留，用残忍的方式留下对方。《空房间》虽然是他的获奖电影，是一种正式的认可，但显然不是金基德最好的电影。虽然还是延续了风格，男主没有说话，女主只说了一句我爱你。还有两人一起站在电子称上，体重为零的结尾。就连挑选女主的审美都保持着一贯的风格。可惜他的电影评分并不高，这也是他饱受争议的结果，他是被低估的，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理解这样一个带有强烈的个人标志的表达方式的导演。
红棉：金基德没有受过电影教育，反而不受束缚地表达。他的电影的极尽追求画面美，是这个学过美术的导演审美的展现。电影保持一贯个人风格并打上标志，作品即名片，对于导演而言是一种成功。
黄仙：要说电影从业人员的低估，我觉得是全度妍。一个长得并不美丽，但是全身都是戏的女子。虽然不是导演是演员，但是演技真是极佳，电影的评分低得惨不忍睹。她的主演的《下女》是富丽堂皇的环境但冷冰冰血淋淋，一个贫穷善良单纯的女仆只不过是这些有钱人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很快就会消失不留下任何波痕。而这部片子就极尽地讲诉这个插曲。一个被冰冷的吃人地狱吞噬的小人物。老管家在角色和态度的变化也很微妙，她是告密者，然后提示女仆离开，对女仆任由女主人宰割不懂得反抗表示不满，这何尝不是她自己受够了内心深处渴望反抗而不敢。她是这一切的见证者，明哲保身，最后离开。
刘白：全度妍在里面饰演的女仆是一个极其单纯的角色，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都能将她看透，社会智商都比她高。这个小女孩是这个悲剧的见证者，她看到外婆推梯子，明白是有意陷害，而不是事出偶然。她是在这件事情之后，唯一还会为这个女仆哀伤的人，但她也无计可施，只能藏在心底，继续参加父母为自己举办的生日宴会。
蔚蓝：她拍《快乐到死》很放得开。我觉得她很性感。
黄仙：她很迷人，但是我只觉得她敬业而未觉得她是艳星。全度妍演技好得没话说。
蔚蓝：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并不高产，看过他的所有电影。并且看了他的那本《雕刻时光》，但却全然想不起来他的电影到底拍了什么，连片段都想不起来。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他的电影，曾经为了标榜深沉，我还将他列为自己最喜欢的导演之一。他的《雕刻时光》读的时候就觉得很妙，但同时也怀疑会很快忘记读过的内容。我知道他的电影饱受争议，即便是他在世的时候，收到的信件也是毁誉参半。他产量少，常常苦于客观原因没有电影可拍。或许我并未真正看懂所以才这般模糊。日后并不打算重读或者重看。世界之大，电影和书籍之多，一定有更加合适的在等着我。
刘白：这种思路就很值得赞扬，寻找对口味的电影和书籍。
红棉：比较喜欢的导演是吴天明。《百鸟朝凤》是严历的老师傅挑有德的笨徒弟，以及唢呐的式微。老师傅阻挡不了这个潮流，年轻人跑到外面挣生活而不愿意留在农村。唢呐匠收入越来越少，后来甚至连接师礼都用红包代替了。《变脸》像一樽甘醇的老酒，这般有底气有韵味的片子可不多见。每一个镜头似乎都在复刻那个时代。这两部片子都是吴老爷子为没落的手艺留下剪影，这是我对他的电影风格的印象。虽然也看过他的《飞越老人院》这样欢乐的公路片；抗日片《红高粱》以及乡村题材《井》。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严师高徒式的手艺传承，留在那一曲百鸟朝凤。
黄仙：看来电影评赏大会我们可以一直聊到天亮。
蔚蓝：人人都爱看电影。
刘白：生活是电影的一部分，电影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彼此交融，电影艺术来源于生活，又是提供了娱乐方式让人感受艺术表达。
红棉：从中找到共鸣找到启发，找到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潜意识。如同一面镜子。
黄仙：集音乐、构图、声音、情节、摄影于一身的综合艺术。观影者大可各取所需。
刘白：何况有时候烦躁或者心情不顺畅，花上两三个小时去看一部电影，大概率可以转变视线。这又何妨不是无人可倾诉时候的排遣。
蔚蓝：遇见喜欢的电影、欣赏的演员、对口味的导演，是一个大浪淘沙的挖掘过程，跟交朋友的过程竟然很相似，也跟阅读对口味的作者之作品相似。
红棉：无论喜恶，接触和遇见总是个不可绕开的开始的。
黄仙：这不就是公主亲吻许多只青蛙才能遇见心爱的王子吗，爱情也是这样的一个接触和筛选的过程。
刘白：这么说来，最后留在我们身边都总是最好的，时间过滤了那些不合适的人，不合适的书籍、不合适的电影、不合适的物件。
黄仙：会不会只有时间充裕的大学时代我们才有足够的心境欣赏电影？
红棉：对此我是乐观的，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我们能更好地体会电影所展现的内容，无论看新片还是重看老片都会领悟得更加深刻，会比当下作出更多解读的可能。大学时代只是开始，结束沉重的功课、激烈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抬头看世界，只会继续发展下去不会停步。
蔚蓝：人生是一场电影，时间是唯一的推手，主角是我们自己，上帝是这场电影的导演。
刘白：看电影成为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跟吃饭一样自然。
黄仙：大多数电影都是和不同的男生去看的，电影院是公共恋爱的场所。
刘白：不否认到影院看电影的社交属性，电影卖座这也是导演和演员前进的必要动力，否则无法向投资方交代。但更喜欢独自看电影，不太能接受幽暗封闭的播放厅里和一群陌生人随着情节发展一起喜怒哀乐。特别是有的父母带着哭闹不已的小孩子，更加影响观感。
蔚蓝：电影院的播放效果更佳，不是个人设备能比得上。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娱乐方式的权力。适合的才是好的。
红棉：我更关注的是表达的主题，情节和结构的美妙程度，画面的美感，配乐的得当程度。对于在哪里看以及单独观影还是众人一起看，并无太多讲究。
黄仙：总体而言，深度的电影适合独自看，大众喜剧适合众乐乐。
蔚蓝：观众花钱去购买座位可不是为了去看一部他们看不懂的或者是看完心情沉重好几天的电影。所以现在的电影大多都显得很白痴，为了迎合观众而谄媚低俗并不少见，拍出大量的烂片来。
刘白：我觉得这是一种堕落。导演并未选择自信地表达，制作出高水准的电影，然后把欣赏和评价交给观众。对观众没有足够的自信，总是把他们当成低能儿。缺少了含蓄的美，及精工出细活的泰然和淡定。这也是这个急功近利社会的悲哀，资本追求的是投资回报率而不是艺术。浮躁无处不在，深入每个细胞，所有人都被挟持着以金钱为一切的衡量标准。
蔚蓝：王晶早期也拍文艺片，而且拍得不错。后来才服从了现实去拍叫座的烂片。是屈服，也是识时务。
红棉：浮躁的何止是电影，就连书籍也都如此。市面上每年会出版多少毫无价值的书，夸张之至泛泛而谈，云里雾里乱发表一通，但其实思想贫乏。由鸡汤和毒鸡汤蔓延和渗入。有的书通本也找不到几句有用的话，拾人牙慧。似乎每个人都想要做点什么以实现在短暂的生命消失之前留点痕迹。然而没有真正的思想，一定会被时代所淹没，最后沉淀下来的是经典和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是对出版泛滥无可奈何的历史自信。时间最终会作出评判和选择，它是最公正无私的审判者。
黄仙：每次逛街买衣服，我都感慨我们缺的不是布，缺的是艺术。满大街大同小异的衣服，都是对流行和大牌的模仿，以粗制滥造的方式。往往只是学得了皮学不了骨，版型和质地完全不是一码事。东施效颦徒增笑料。跟风模仿的是生产厂商和卖家，女性也都买账。毕竟跟大家保持一致给人跟得上时代的时尚假象。我们重视了衣服，忽视了对内在质地的修炼。同一件衣服不同的人穿起来效果大相径庭，这是由骨子里的东西决定的。明白这一点，或许大多数女性能够醒悟过来。当然修炼气质是一件需要长期付出的事情，不比维持纤细的身材和光洁的面孔简单；而买几件满大街随处可见的衣服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不必花费多大力气。人天性会选择容易得多的道路，却不知道这是代价高昂的一条路。女性不能放弃成为更美好的自己。
刘白：还以为你只是个花瓶，没有想到是个实力派花瓶。美丽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有思想的灵魂，失敬！失敬！
黄仙：大多数异性和你想法一致，对我没有任何了解就主观认为我貌美无脑，空有一副好皮囊，至于腹中是不是草莽，他们可没有兴趣搞清楚。大多数追我的男生只不过出于虚荣，只是觉得能够追到校花，带出去很有面子而已。
蔚蓝：原来大美女也有这种烦恼，我这样的丑小鸭羡慕还来不及呢。
黄仙：你是没长开，丑小鸭总有一天会变成白天鹅。请内外兼修，不失偏颇。
一聊整个宿舍的场面就显得热闹，没想到整个四年都冷清的宿舍，高潮在曲终时，而且余音绕梁。平时各自上课，各自有校内外活动，各自卯着劲向前奔。就算是在宿舍或者一起吃个饭散个步，也都是讲究效率的。除了刘白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屑于合群外，其他三个女子都是平等交流的，但也没有像这般欢畅地谈天说地过。
刘白提出要请大家喝饮料吃点心，拿着手机打开点餐软件递给红棉，并示意逐个传递。大家诧异地用眼神交流，老佛爷主动请客，受宠若惊。刘白一直在做英语培训教师和兼职，收入不愁，但是生活节俭从不铺张浪费，是一个极简主义的践行者。她的书桌上总是可以看到股票投资、定投基金和债券收益率相关的书。大家知道她诚心请客，也都不推辞，各自点了一杯饮料，最后把手机递回给刘白。她点了一杯饮料，并征询大家喜欢吃什么零食的意见，下单买了卤鸡爪卤鸭爪卤毛豆卤花生、炸薯条炸鸡腿，还点了布丁和榴莲芒果双拼蛋糕。大家都觉得太多了，说大晚上的寝室升级为文艺青年养猪栅栏。刘白只是笑笑，一起住了四年，请一次客你们还这么客气。
大家继续聊着天，被手机铃声打断了，《费加罗的婚礼》，刘白接起电话：你到了是吗，稍等一下，我马上下去拿。红棉说我也一起下去吧。不一会两人双手拎着食物袋，放在桌子上。大家各自取了饮料，这才发现点的都是卤味和甜点，没有麻辣口味的，油炸的也只是小包装的。
黄仙：为什么没有泡椒凤爪或者麻辣鸡翅？
刘白：你都来大姨妈了还惦记吃香的喝辣的，要忌口啊。红棉是临海人，那边嗜甜不嗜辣。蔚蓝最近脸上都冒痘痘，估计为毕业论文都愁得上了火。咱这顿夜宵就吃得清淡点吧，散伙饭吃个火锅找补回来，满足一下同志们吃香喝辣的需求。
黄仙：全凭老佛爷作主。
红棉留心听着，原来这高冷的老佛爷是外冷内热的主儿。外表倔傲不驯，想不到细心着呢，事事都观察留心。往日刘白从未给人机会识破这层盔甲。
大家边吃边聊，决定宿舍一起游校园拍照。需要选一名同学全程陪同帮忙拍照，这件事自然也就落在大美人儿黄仙身上了。颜值就是生产力。吃完收拾好桌子，各自洗漱歇去了。
第一章 最后的狂欢（3）
次日下午，红棉收拾着背包，将爬山需要带的东西折好装进去。带了外套、水、伞、手机。换了运动服和登山鞋。在桌前坐着翻看《红楼梦》，书的边缘已经翻得磨损了。手机铃声响起，是《伏尔塔瓦河》的高潮，是石意的电话。接起知道他已经在楼下等候。红棉挂了电话，跟蔚蓝交代了一下今晚爬山不回来，背包下楼。
两人交流了一下所带的工具，红棉听得石意在大大的登山包里带了帐篷、睡袋、防潮垫、手电和头灯、压缩饼干和巧克力、冲锋衣、相机、大水壶、军刀、打火机甚至还有外伤药。手上带着户外手表，戴着帽子，一身运动服显得阳光帅气。
红棉：你这装备丰富，让人以为不是去爬奥威尔大学背后的云景山，而是去长途步行进藏朝圣呢。
石意笑着摸摸头：习惯了嘛。拉上个美女作驴友，更不能有什么差池。
红棉：第二校门口有家面包店还不错，我们去多买点干粮吧。
两人买了面包，就在校门口上了车。下车后太阳虽西沉，但还是依旧在散发着强烈的紫外线。云景山在奥威尔大学背后，就像是学校的天然屏障似的，且有条大江流经老城区，这个学校是个靠山面水的地方。因为地形地势的原因，奥威尔大学所在的地区位于乔治市的一个角落，与这座城市的繁华保持着距离。奥威尔大学横跨在这个地区上，东连着老城区，西接新城区。这个地区里人人都知道奥威尔大学。而且奥威尔大学还是该地区的纳税大户，一个事业单位性质的学校成为地区的纳税大户，这可不多见。因为位置偏远，奥威尔大学的师生出门与外界联系都要在路上跑好久。对于云景山，大多数学生自然不陌生，爬山也是休闲方式。石意和红棉也都当过这座山的访客，但是在天黑之前上山并且等待日出还是第一次。此山相对海拔不高但很长，前半段有台阶，后半段是公路和各种野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台阶延伸在静谧的树林里，归巢的鸟叫声显得越发清晰，伴着不知名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声。树林给人回归自然的感受，不仅仅是负氧离子，还有鸟叫蝉鸣，放下名利俗冗，倾听自己内心的跳动，感受自己的呼吸，与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我们的祖先从树林里走出来，我们回去是回归大自然的怀抱。踏雪赏梅日，空山新雨后，山花烂漫时，凉风习习夏，秋果累累季，不管什么时候，山上都别有一番风味，值得一访。
石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红棉：还行，接着走吧，黑了路不好走。
石意：最近看的什么书？
红棉：没有读其他的新书，也就随手翻了翻《红楼梦》。
石意：原应叹息。
红棉：迎春之懦弱，最后死得凄凉；探春之聪敏，还算有个好去处，虽未描写婚后光景，想必也不会太差。元春身系家族荣辱；惜春虽年幼却情缘青灯古佛。其中最喜欢探春，虽然是赵姨娘所出，其母之愚昧糊涂，越发体现她的得体气派。同时还有种哀其不争，怨己出身的郁气。真不像是母女，反而像冤家对头，赵姨娘总是给探春好看，怎么不叫探春心寒。三姑娘行止大方，代理管家时处处为家庭谋划，兴利除弊，精细处不让凤姐儿，高明处过之，当然凤姐也有不想得罪人的意思；对于抄检大观园的糊涂做派，一番话是掷地有声，刁奴欺主，也只有探春能够弹压得住，其余人不是懦弱便是没有这般气势，或者是亲戚、寡妇不愿生非。迎春之死，性格与境遇参半，懦弱到穿戴都被奶妈卖了赌钱都不追究，任由丫鬟跟过来求情的奶妈之儿媳对骂，琴棋书画中司棋性格强势且最有反抗精神并非偶然；至于境遇，自然是父亲为了银子将她嫁给恶狼般的孙姑爷。各人命运各人修。
石意：性格决定命运。这是一个家族的衰败史的详细记录，由繁荣昌盛到家破人亡，让人不胜唏嘘。前后两场丧事是个对照，秦可卿的大操大办和贾母的漏洞百出；都是由王熙凤操办的，前一场威风凛凛，后一场气到吐血晕厥。不仅贾府衰败了，亲戚们也都衰败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妃死了；被抄家了；被收回世袭职位；被发配了；贾母死了；被家奴勾结强盗抢劫家舍；路上向做县官的家奴借五百两银子仅给了五十两打发；族亲外戚合伙算计卖王熙凤的女儿去做小；下人趁着家业凋零告假不来或挪用地租或典卖财产。墙倒众人推。吃穿用度越来越奢靡，而收的地租越来越少，入不敷出，不仅耗干了家财更有多处亏空。至于聚众赌博、包揽官司、交通外官、强抢民女、高利放贷，都是纨绔子弟的堕落行径，衰败不可避免。
红棉：王熙凤管家，虽然精于算计，但是会算小账不会算大账。这是她视野的局限，也是贾母贾政王夫人大家长之责任的缺失；加之王熙凤只管肥了私库，官中亏空。只讲排场，不思勤俭持家。安荣享乐者众，运筹谋划者无一。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有智慧，不是有福之人。只顾讨好贾母，好行自己的方便。拿着家人奴仆的月钱去放账；收下各处下人打点的财物；昧下家中财物；为了三千银两害了两条命，从此开始包揽官司。皆是借着管家之便，饱私库之囊，官司一例则兼有贾家的势力作为背书。把偷娶尤二姐一事往大了闹，闹到衙门去，大闹宁国府，结果是设计害死了尤二姐，赚了几千两银子，最后成为抄家时的罪状之一。
石意：贾琏和王熙凤夫妇自然对贾府家到日渐艰难的田地有最直接的感受。连林黛玉这样仙女般的柔弱闺阁姑娘都知道后手不接了。恐怕也就只有贾宝玉这样的公子哥才浑然不觉吧。这本书里，男子大多数不谙经济，没有什么谋划，女子虽不被重视却很是出色。
红棉：第一遍看，是少男少女的谈情说爱，赏花作诗，庆祝节日，一派欢乐景象，看到黛玉之死后面就觉得乏味了。第二遍是人物性格刻画之传神，缪缪数笔就能看到一个立体的人物，观察他们说话和动作仿佛看见活灵活现的人物。第三遍，则是大家庭的凋零和经济衰败，至今仍然适用的家庭经济逻辑。第四遍，是其结构安排的严密和千里伏笔之妙，判词之妙用，其艺术价值之不朽。每次看都能有不同的解读角度，读出新意。当然这种每次阅读的收获不是严格区分的，而是每次的侧重点不同而已。比如情节安排之妙，是每回读都能够感受到的，曹雪芹善于用不起眼的小人物推动和烘托主题。
石意：一本好书具备丰厚的内涵，可供人多次阅读却常读常新。此乃经典之为经典也。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跟读两本书似的。曹翁行文颇为隐晦，留有余地，有种未完未尽之美。这种表达的自信，是受制于当时的环境而不得已而为之，也符合了我们审美的含蓄之美。后四十回话说得太露骨。总是有意勾回前事，穿凿附会太过。甚至人物的称呼都改了，不仅跟之前不同，后四十回之间也不一致。对人物的褒贬过于鲜明，使人一望便知。最是人物的性格语言都不似从前，好像都被扭曲成了另一个模样。
红棉：这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读过《金瓶梅》才知道曹雪芹是多么优秀的模仿者和化用者，把《金瓶梅》的长处都学到家，用起来出神入化。不仅学习了写法，更是把《金瓶梅》中的许多人物化用到了《红楼梦》一书里。这是曹雪芹对兰陵笑笑生低调含蓄的致敬。《金瓶梅》有算命先生给西门庆家几个主要女人的预判，其中还包括了春梅；《红楼梦》则有十二钗的判词，还有几个重要的丫鬟。不过曹翁更加用心更讲究笔墨，把想表达的内容深深地藏在诗句里待读者挖掘，追求艺术上的极度美感，真是个处女座作家，这是个一辈子只能写一本书，一本书写了一辈子的作家，反复修改至臻，不死不休。而兰陵笑笑生风格更加直接。曹雪芹并不掩饰对《金瓶梅》的借鉴，从小人物化用可以看得出来。例如：那回眸一望便成为日后嫁入官家，先为小妾，生下儿子，正房死后扶正的娇杏（侥幸）者，不正是春梅的影子么？再如：懦小姐迎春嫁给的姑爷孙绍祖，淫遍家人妇女，迎春受其虐待至死，这不就是西门庆的化身么？读了数次《红楼梦》，再去阅读《金瓶梅》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红楼梦》写作的来源和影子。若不是知道一个写于明朝一个写于清朝，真是分不出谁借鉴了谁。这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也有流传度的原因。毕竟，一本列为四大名著为人们所推崇，研究者众；而另一本则避而不谈，被列为淫秽之书，被误解被贬低，艺术价值得不到认可。这种做法割裂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且导致艺术价值的不充分挖掘。应该相信成年人，阅读的选择权应该交给成年人自己去判断，他们有判断能力，辨别得出好坏，不需要对成年人划出界限。这是王小波对阅读所受到限制的看法，我觉得亦如此。
石意：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倒是充分挖掘了原著的艺术。从悲悯的角度去看待这本书，看到的是死亡和人性复杂幽微，没有一人是存粹的坏蛋，就连西门庆也有人性的一面。对金莲的艰难处境也抱着理解和同情，因为她贫穷没有背景，只能以色争宠。对于具有独立精神而不依附男人的春梅，她是偏爱的。书中对比了绣像本之含蓄幽深，以及词话本的直白赤裸和道德说教，喜恶一望可知。对原著分析地非常细腻，包括书开始和结束的季节；过节日的前后对比——这点也是《红楼梦》借鉴了去的；以及作者有意模糊了年代但对日期精确的写法；对于人物心理的深层解读；以及对金瓶梅缺失被补充的几章与前后矛盾且风格不一致的研究，这跟红楼梦缺失后四十回一样是无法换回的遗憾；韩道国王六儿一家作为武大潘金莲一家的镜像的解读。读此书不仅是在阅读一本经典的评论，更有助于启发如何阅读其他博大精深的小说。能够写出这样优秀的评论，需要极其勤奋并且悟性极高。
红棉：这是我看的第一本名著评论类的书籍。我以前从来不读名著的评论，都是凭着主观感受去理解，而不是借助他人去理解。因为觉得阅读是很私人的事情，能够读到什么程度取决于阅历所建筑起来的感受能力。但是看了这本书之后改观了。以后会尝试阅读名著的评论，特别是优秀的评论，去领略高手的看法，会有更多启发。当然，前提是先阅读名著。
两人一路讨论着书籍及其艺术。不知不觉就到了山上。因为是块状形的山，东西延绵，到了山上也有许多路和去处。石意领路，选了一处适合观日出的空阔平台。山顶虽平，但是要找到视野开阔不被树木遮挡的地方还是需要费上一番心思的。石意开始动手搭起帐篷、拣干枯树枝，一切收拾妥当。两人吃带来的干粮当晚餐。两人都不是假客气别扭的人，落落大方，氛围很是随和惬意。夜幕降临，天全黑了，石意生起了火堆。两人围着火光而坐，继续讨论，仿佛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石意：一个女作家说，红楼梦是给失意落魄的人看的。我是因为它是四大名著之一，慕名而读。
红棉：这个作家的书，我上了大学之后，每周末都要看一本，短小精湛，情节跌宕起伏，结局出人意料。语言洗练，金句不断。最喜欢的是那本山顶一栋三层旧楼的故事，一栋楼三代人，再把这些女性联系起来。她的书写的是形形色色的女性，大多数女性读者也都追随她。兴致勃勃地读了将近两年，觉得兴致索然。一方面是审美疲劳，一成不变的风格，自我抄袭自我重复，没有去探索和开拓新的能力，缺乏创新的勇气，这是不思进取和懒惰；另一方面，觉得她虽赞美女性独立自强，要掌握经济实力，但是写出来的还是包装后的玛丽苏式的小说，女性靠脸和性格被钻石王老五相中由贫穷到暴富的戏码总是多次出现，如此左右矛盾，令人生厌。她是一个多产的流行小说作家，写作于她而言是捧在手中的饭碗，难怪她裹足不前。千百年来，女性是受压迫的对象，所以人们喜欢文学作品有反抗意识的角色，但也仅仅限于文学作品。现实中若出现，恨不得一棍打死不论。有一段时间不读她的书后，发现男女不平等还深藏在人们心里。特别是落后的思想里，依旧觉得女性是附属，不承认女性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依旧存在大量压迫、物化和扭曲。觉得她用了一辈子来写女性，总是写不完，与此也有关系，不再认为那些重复是多余的。或许她在小说中把自己想当成的女性都写了个遍，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来不能改写，但是小说可以，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人生和人物设定，满足读者也满足自我。所以女性们阅读她。
石意：若说起女性作家，认为另一个女作家倒是一个一直不断进步不断挑战和打开新局面的作家。前期风格比较颓废，偏向网络小说式的写作方式。青春叛逆路线，总是提及各种品牌的香水大衣、早已成名的作家的只言片语，以此标榜自我。风格独特，引发大量的模仿，但是谁也没有她自己写得有味道。更改笔名后出的书风格已经该转变，转入深沉和思考，不再把装逼当成牛逼，而是深入思考。以前觉得她缺乏深度，慢慢转向追求质朴的生活和美，不再夸张和喧嚣。再后来发展到禅宗，觉得她的书多了几分静气。80后和90后在青春时期开始阅读她的书，是她的风格转变的见证人。只不过当我们视野打开了之后，渐渐减少了阅读她的书。不再需要打着她的读者旗号来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各自转向阅自己喜欢的读者的书。这或许有点遗憾，因为她此时的书比之前更值得阅读了。她在微博上回答读者提问，是带着清醒而禅意的生活哲学。她终于不再把自己和生活还有读者隔离开来，而是走到人群中去。以前总觉得她端着端着，这时候才开始真实自然。
红棉：我们跟当代作家不一定保持同频率的步伐。少年时期读她的前期小说，长大后不一定再读她的后期小说。读什么书读谁的书是一种缘分，不可强求。最喜欢的作家空格栏在不同时期可能会填上不同的名字，最喜欢的书籍也大有可能随着时间而变化。锻造灵魂的不同阶段需要的养料不同，读适合的书是要紧的，要谨慎地作出选择。好的书让人更加开阔、有勇气作自我，追逐理想；不好的书让人越来越狭隘，以自我为中心画地为牢，钻牛角尖还以为那就是个性——当然，这种毛病更容易发生在叛逆的青少年时期，所以他们在身心发展的时候需要适当的引导，避免误入歧途。
两人聊着天，抬头看见漫天星星，星伴月颇是好看。
石意：梵高的星空也没有这山上的漫天星辰好看。倒是佩服梵高28岁拿起画笔，37岁去世，9年时间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大艺术家，即便是有天赋的人也需要这么勤奋。
红棉：梵高是他那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他善良、敏感、具备丰富的想象力。
石意：一生潦倒贫困，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死后人们才意识到他的画的价值。他一直坚信自己可以赚回画画所支付的成本。
红棉：梵高一直苦于经济困难，需要弟弟的接济。弟弟的遗孀将他给弟弟的信件集合出版《亲爱的提奥》。一个人若不能经济独立，将这样的压力交由兄弟来承担，这是很自私的。即便是画出星空和向日葵这样伟大的作品的梵高，这个败笔也绕不过去。在信中，他总是提及买的东西和房租需要多少钱，这也给提奥增加了经济压力，特别是后期提奥的经济状况不佳的时候，影响到兄弟俩的感情。
石意：梵高选择画画后，再也不能接受为了生活而去选择一份只是为了糊口的职业。不管怎样，一个成年人首先应该经济独立，吃饱饭再去追求梦想。或许会来得慢一点，但不至于被亲友这般排斥。梵高始终是孤独的。
不觉到了午夜。石意是户外爱好者，专备齐全；红棉略不好意思，以为只是个简单的爬山看日出带的东西仅仅是防寒充饥，想着一晚上也不用费什么劲只需轻装上路。在石意的坚持下，红棉裹着睡袋睡在帐篷内。石意则在帐篷外当守护神兽。
次晨石意轻声唤醒红棉，说是太阳要出来了。两人并肩坐着眺望远方。太阳的光芒射向周边的云层，将之染成了黄金色；射向大地，散发着万丈光芒。两人都被这帧旭日东升之神作所折服。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遭受怎么样的打击，历经世事之沧桑变幻，人情之冷暖消长，只要看到日出，心中就能充满了希望。初升的太阳代表着一切可能，代表着力量，代表着无法阻挡的前进步伐。石意支起三脚架，拿着相机拍摄日出的美景。转头对坐着的红棉拍了一张照片。
石意温情脉脉地看着红棉，红棉也笑着看向石意，此时无声胜有声。对视一阵子，石意走向前。石意：红棉，做我女朋友，好吗？红棉：好。于是石意抱着红棉，激动地吻着她的嘴唇，将她的头搂入怀抱，在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石意拿起三脚架上的相机给两人拍了一张亲吻照。两人相拥着看了一会日出，石意又拍了一张合影。吃了点东西，便收拾着下山了。一路上柔情蜜意，自是比上山时不同。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关系便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们是彼此的男女朋友，跨越朋友成了恋人，这是非常重大的跨越。
两人坐车返校，车路过第二校门口，两人在说着情话忘记下车，意识到过站干脆坐车到繁华的老城区。去吃了热腾腾的面条，然后石意带着红棉去逛购物中心。刚开门不久，营业员打着呵欠。去首饰专柜挑选了简单的对戒，两人互相为对方戴在中指上。石意看到小小巧巧的一只十字架项链甚是好看，便买了送给红棉。红棉觉得有些破费，但是石意觉得很合适就接受了，石意给红棉戴在脖子上。送了红棉回去宿舍楼下，再回去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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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返程回学校。因为参加奶奶的葬礼而赶回家，见不上最后一面了，回去送奶奶最后的一程。父母工作繁忙，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家里奶奶最疼爱红棉。红棉穿着黑色连衣裙，带着墨镜遮住哭得红肿的双眼。一上飞机就合上眼小睡了。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休息了。
醒来发现飞机已经在高空中，窗外日落余晖撒在云层上，染得深浅不一，大自然是最美丽的画工。夕阳无限好，黄昏来去匆匆，或许就是因为短暂，更不容许错过。听得旁边有声音响起，你醒了，刚才乘务员提供餐食，我见你睡着，就作主替你拿了一份，不知道选的盒饭合不合你的胃口。她转头，看见一个男子，穿着白衬衣和驼色灯芯绒长裤，戴着黑框眼镜，一卷书生气。答道，谢谢！红棉坐在靠窗的位置，男子坐在中间的位置，餐食放在靠过道的空闲座位的小桌板上。男子将一盒饭菜和一杯牛奶递给红棉，红棉才想起自己许久没有进食，突然意识到饿了。食物或许能治愈亲人离世带来巨大的悲伤，她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个血窟窿在不停地流血，即便是简单的飞机供应餐食也不例外地有此效果，何况红棉急需果腹。
男子自我介绍，我叫石意，是奥威尔大学大四的学生，毕业前回学校作论文答辩，很高兴认识你。红棉本不想开口兜答，但是对方态度热情爽直、对自己略有关照，又是同校毕业生。只得说，我叫红棉。不料对方有意攀谈，接茬说，名字真好听，你这趟去乔治市有何贵干呢？疑问句真是话题的推手，红棉答道，也是回奥威尔大学作毕业论文答辩。石意惊喜：真巧，我们还是校友。不过学校太大，之前我没见到你，没想到我们都要毕业了才第一次遇见。我们宿舍的兄弟一直调侃说他跟同校的女友属于异地恋呢。红棉：是挺大的。热情却碰上了冷风，顿时气氛略显尴尬。石意只好保持了沉默，不再打扰，合眼假寐。红棉戴上了耳机，碰巧随机模式播放的是李健翻唱韩成民的《假如爱有天意》，李健优雅的声音动人心弦。
过了不久，飞机降落。石意从架子里拿下自己的背包，并询问红棉是否需要帮忙。随后在红棉的确认下帮忙取出她的背包。两人下了飞机后被人潮挤开了，但又在等待托运行李的9号转盘时遇见对方。红棉已经将墨镜换成了近视眼镜。石意这才注意到红棉红肿的眼睛。啊，原来对方不理他是因为心情不好。石意帮忙搬下红棉的行李箱，并说，我们一起拼车回学校吧。下车时，石意独自付款，并没提起钱的事。红棉没有带现金，只好加了微信以便转账。石意加了微信但不接受转账，说到，反正是顺路，也并没有多花钱，我们是校友，不用客气。红棉向来分明，从来不愿意占人便宜，坚持付款。石意：你要是想谢我，下次请我吃饭好了。石意送红棉到她的宿舍楼下，看着她走进去再转身往自己的宿舍走。不时回首。
不料红棉刚进去宿舍大门，就看见舍友蔚蓝，蔚蓝笑说，男朋友可藏得真严实啊！一起住了四年都没有发现！红棉说，别开玩笑，刚认识的，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呵，尽管石意主动自我介绍，一路上绅士风度十足，但是红棉只管沉浸在自我悲伤之中不能自拔，如同行尸走肉，所以诸事都不挂怀。蔚蓝说，还骗人，又是帮着拿行李又是送到宿舍楼下的，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含情脉脉的，说没有关系谁相信啊。蔚蓝和红棉关系甚好，向来无话不谈，但这次红棉急忙忙回家，并没有透露原因，只说是家里有点事回去一下。所以蔚蓝还像以前那样开玩笑，没有留心红棉的低落。直到红棉急了：都说过了不认识，眼见要毕业了，多少对儿要劳燕分飞呢，谁还有心情谈什么劳什子黄昏恋。蔚蓝：那你在毕业的当口急忙回家干啥去了？该不会是家里替你寻了贵婿逼着相亲啊？红棉：这等好事轮不上我。蔚蓝这才发现红棉眼窝红肿。两人不一会就到了宿舍门口。
开门一看，另外两位舍友也在。黄仙正坐在书桌前化妆，床上堆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看这个架势又是出门约会，而且很重视这次的约会对象。作为校花，一直不乏追求者，出门必定花上个把钟头收拾自己。但像这样拿不定穿哪套衣服的情况还是很少见。抬头见两人进了门，立马道，亲爱的红红和蓝蓝回来啦，快帮我看看哪套衣服好看？蔚蓝道，黄黄啊，你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又有这张妖孽般的脸，披着蛇皮袋都好看！红棉则走近她的床铺，拿起一条黄色收腰及膝连衣裙，这件吧，优雅又端庄，颜色也符合你的性格和心情。黄仙听见了心头欢喜，道，听你的准没错。那我要什么样的配饰啊？穿哪双鞋子才搭配？要不要戴丝巾或者别胸针？蔚蓝奇了：一向颇有主见的大美女今儿怎么连穿什么都不知道了，该不会连怎么走路都忘了吧。你的芭蕾舞款的软底鞋跟这条裙子不是正好绝配吗，给人感觉就像轻盈地漫步在林间的精灵。至于小配件，红棉的那个枫叶型的胸针倒是画龙点睛之笔，不知道人家可愿意忍痛割爱以成君子之美。红棉听了，打开自己的书桌上的首饰盒子，取出放在最上层的枫叶胸针。递给黄仙：马上要毕业了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就当舍友一场做个纪念吧，希望你不要嫌弃。黄仙接过胸针，抱着红棉：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爱你！蔚蓝：马上把我忘了，我可是开口帮你要胸针了呢，那是红棉的心头好呢。黄仙：当然没有把你忘了，也爱你，晚上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说话间黄仙化好妆，在手腕、腰和大腿内侧喷了香水，换了衣服。端详着手上的胸针。点点的红色的人造水砖镶嵌在枫叶型合金底架的边缘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中间有颗最大的同色同款水砖作为统领。红棉果然好眼光，耐看，精致小巧。女生的小饰品，能够淘到耐看经用的，全凭个人眼光。真是到处都有美，只缺发现美的眼光啊。
刘白一直坐在床上，架起小桌板戴着耳机看电影，对身边发生的事充耳不闻。此时也终于看完一部电影，摘下耳机，伸伸懒腰。冷冷地道，原来你们都回来啦，难道宿舍这么闹腾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宿舍开幼儿园了。红黄蓝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和落落寡合。只简单地应答了一下。一般的大学宿舍都是同专业同班级分配，便于管理和信息传递，但是这个宿舍不同，都是不同院校不同专业的学生聚到一起的。红棉是会计学的；黄仙是心理学的；蔚蓝是经济学的；刘白是学英语的。她们自我调侃，看来我们都是被本专业抛弃的弃婴啊，合该住在一块。别的寝室楼本科生都是七人间，硕士生宿舍是二人间，博士生是一人间。只有我们这一栋楼是四人间，收住的大概都是我们这些脑袋有窟窿的人吧。
黄仙心情大好，竟问刘白看了什么电影。
刘白：《海街日记》。
蔚蓝：我也喜欢是枝裕和的电影，最喜欢的便是这部《海街日记》，摘青梅晾青梅，扎孔泡青梅酒真美。是枝裕和总是能用他的慢镜头表现出这些家长里短的温情。即便是主题并不那么美好，甚至是支离破碎的，也总能从他的影片上看到乌云密布时透出来的光。
红棉：刚开始以为他只拍家长里短的碎碎念，多看几部才觉得他所有电影的指向是社会问题。《奇迹》里是两兄弟分别随着父母生活，哥哥希望一家人能够像从前那样住在一起，弟弟则觉得以前父母总是吵架分开反而更好，是离异家庭。《无人知晓》则是狠心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没有钱只能去偷东西吃，甚至连妹妹死了也只能用箱子偷偷地运出去埋葬，是单亲妈妈弃娃改嫁。《幻之光》则是丈夫自杀后妻子带着儿子改嫁，画面很美但却总是透露着一股忧伤，这是丈夫自杀给妻子留下抹不去的阴影。《空气人偶》则反映出越来越多单身男性，没有选择固定伴侣而是靠这些工具来自慰，斐斗娜真美，也表现出那种机械感，当她回到原来的男子家，发现他已经新买了另一个充气娃娃。《步履不止》则是二婚夫妻回到南方父母家，结尾却是夫妻上车后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个家空气太压抑。妻子说下次不要过夜了好不好，丈夫说早就说吃完饭就走，一年聚一次太多了。是枝裕和的电影父亲的形象总是很弱的，大多数是失业的甚至是不存在的。不知道这是否跟导演本人的经历有关，希望他晚年可以出本传记，跟黑泽明一样，让我们可以了解他的人生。《小偷家族》则是超市里鸡鸣狗盗；被虐待的孩子；老人死后偷偷埋了，继续领取养老金，这已经是日本的社会现象了。《无缘社会》所反映出来的各种问题之一就是冒着犯罪风险在老人死后隐瞒不报继续领取养老金，在这部电影只反映了冰山一角。无缘死是血亲关系的冷漠，逐渐失去了血缘、地缘和职场缘死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岛国人和我们一衣带水，连对能否善终的恐惧都是一样的。所以长辈总是对晚辈逼婚，可惜结婚不能保证不会无缘死，有些无缘死的人是结婚生子了的。连儿女都不能指望给自己收尸，更不能指望侄子侄女了，即便他们小时候你是那么疼爱他们也不能指望得上，至于自己的兄弟姐妹到时候还活着也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自己都顾不过来。
三人先是惊讶今儿红棉长篇大论，后来听得话题走向悲伤。刘白：想不到同为是枝裕和的影迷，对他的解读和我的角度一致。都要毕业了才发现志同道合的朋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语气中少了平时的傲慢和不耐烦。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是整个宿舍熟悉的乐队Xandia的eversleeping，《僵尸惊情四百年》的插曲。黄仙喜欢的歌，总是全宿舍都要求单曲循环的歌，连刘白也不能拒绝她的审美。前奏非常棒，女主唱嗓音更好听。黄仙接起电话：你到啦，嗯，我正准备下楼呢，等我一会。挂了电话说，姐妹们，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先出门了，回来咱开卧谈会再讨论电影谈谈人生聊聊理想。边说着边拿着包包，往外走，在门口的穿衣镜又照了一照才出门去了。
此时刚刚过了饭点，蔚蓝说一起去美食城吃饭？红棉：我在飞机上吃了点，现在还不饿。蔚蓝：听说飞机餐又难吃份量又少，哪能吃得饱，走，一起吃饭去，就当陪我也行。刘白道：我也去。红蓝二人对视了一眼，今儿老佛爷这么赏光，竟然主动要求一起去吃饭。刚上大学时三催四请都还不给面儿，后来大家也就知趣不喊她了。就算是宿舍聚会也就只有红黄蓝三人。刘白：走啊，还愣着干嘛，一起吃饭去。三人走下楼，看见黄仙跟一个男子正抱在一起，然后拉着手。长得跟当红电影明星一般，身高长相都无可挑剔，难怪把黄仙迷得神魂颠倒。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如同神仙眷侣，惹人侧目。黄仙看到三人，打招呼，这是我男朋友林森，这是我宿舍的好姐妹们。两方打过招呼就分开了。黄林二人乘校园观光车向校门口乘车去了，至于是去看电影还是喝咖啡还是吃饭，就不清楚了。
三人则走向美食城。蔚蓝要了一份鱼香肉丝炒饭，刘白要了一份铺盖面，红棉要了一份二两的小面，合计21元。大家不禁感慨以后难吃上这么便宜好吃又暖胃的一顿饭了。吃完红棉付了钱，说是想做个便宜的东道。大家又去超市买了点豆干、牛奶、方便面、火腿肠、瓜子等零食。刚结了帐，刘白就接到导师的电话，去商量一下毕业论文的事情，把零食交给了红棉。
蔚蓝提议刚吃完去散步消消食，于是就拖着红棉往运动场走。并非去离宿舍最近最热闹的第四运动场，而是去往人少安静且远的五运。红棉只好跟着。
蔚蓝：回来见你眼睛都红肿了，这趟回家到底有什么事？
红棉：接到我妈的电话，让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没想到回家途中就走了，到底没能见上，回去送她最后一程。也不枉她疼我一场。
蔚蓝知道奶奶在红棉心中的份量，比爹妈加起来还重，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重。这个不识字的老妇人，是红棉这个才女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命的启蒙和生活态度的奠定者。别看红棉表面柔软，内心却是一个刚强的女子，这一切传承于她的奶奶。一个历经坎坷却凭着一股韧劲熬过所有苦难的幸存者。红棉刚柔并济，柔是面，刚是里，这样的女子，会一生顺遂。
蔚蓝：生老病死无人能够幸免，红棉你要节哀。
红棉：还以为马上就要毕业了，可以让操劳一辈子的奶奶享几年清福，也想日后她能够看到我结婚生子，看到我过着安顺日子好放心。我妈说她临走前不停地念叨我什么时候回来，可见放心不下。
蔚蓝：她对你的爱也就这么多了。离开的时候她会带走这些能量所以你心里会留下这样的悲伤。去世的人活在亲人的心中，让她安息吧。
红棉：嗯，跟你说完好受许多了。她一生吃过许多苦，小时候家里不够吃的将她送给人家作童养媳，经过灾害和饥荒，因为缺吃少喝刚出生的儿子和女儿都夭折，直到第三胎开始才逃过厄运，成年子女三儿一女。晚年丈夫先去了，接着又送走了大儿子，白发人送灰发人，紧跟着自己的弟弟也走了，一生都在作别。她始终保持着顽强的姿势，一生都是个建设者。
蔚蓝：的确是一个Big woman。女性光是过着平凡的家庭生活就需要用尽全身力气，假如一个现代女性的幸福追求还是结婚生子的话，那么同样需要这般力气。社会虽然不断进步，但是女性思维并没有跟得上发展，大多数依旧愚昧。男人对女人不够友好，而对女人更加苛刻的还是女人。
她们在运动场走了一圈，在五运看了一场三盘两胜的网球比赛。回去发现刘白已经回来了，仍是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这次是听着佐藤康夫的专辑《阴阳师》的那两首曲子《夜明》和《月光波》，在修改毕业论文。刘白虽不合群，但学习拔尖，四年都是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其他同学去新东方都是去参加培训的，她则是去当老师的。本身就是英语专业的高材生，学习有方，教学方式深受学生认可。没有朋友缘却有学生缘。私底下备课用了多少功夫，她是不会外道的。她实现了从小渴求的经济独立，借此才有资格保持思想独立。所以她才一直看不上同龄的小女生，正眼也没有瞧过，对于恋爱也没有兴趣。在寝室得了个老佛爷的外号，气极的时候叫她刘姥姥。此番要修改，恐怕是青眼有加的恩师略加指点，希望论文能够改到发表学术期刊的水准吧。
待她改完论文，黄仙回来了，拎着冰镇可乐、薯条、炸鸡腿和蛋挞。红棉拿出三人在超市买的零食，于是宿舍开起了茶话会。
黄仙：回来的时候看到四运边上的蓝花楹开了满满一树，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织下看起来如此茂盛，植物可不理会离愁别恨。
蔚蓝：要不说我们奥威尔大学是乔治市的后花园呢，绿化率高，且一年四季都开花，简直叫人分不出春夏秋冬。
红棉：跟几个同学去北区赏过桃花，鲜艳明媚但花期短暂，去早去晚都不行，只待有缘人。
蔚蓝：南区的槐花开的时候才好看呢，又白又香，据说可以用来做槐花饼也可以直接生吃。
刘白：独自去爬云景山看到革命伟人故居前看到腊梅盛开，芳香馥郁，但是无人分享。回来一周后校园几处的腊梅才次第开放，唯独没有那份凌寒绽放的傲香。
黄仙：南区中心的花园里，开着山茶花才好看呢，白的粉的红的，茂茂盛盛地开了一树。每次经过都被吸引。
蔚蓝：那花园里的紫藤萝开了一树，也是美极了。紫色的一串串挂在枝头，生生不息。
红棉：旁边池子里开着莲花当真出淤泥而不染，我还看见并蒂莲。
刘白：我喜欢桂花开满枝头的芳香，只有微风轻送过来才能闻得到。摘下来也是不行的，只有在枝头才有香味。
黄仙：小叶紫薇浅红浅红的煞是好看。
红棉：坡道处的三角梅开了一大片，和爬山虎红绿相称，是极美的一个角落。大俗便是大雅。
蔚蓝：我喜欢爬云景山看到的蓝色绣球，开得如此妖娆，惊艳了世界。
黄仙：偶尔还会看到盛开的向日葵呢，难怪梵高如此爱它。
蔚蓝：月桃花从绿色苍苍的大扇般的叶子中开出来，小小巧巧，真是小家碧玉，清新脱俗。台湾人还用它来做饼吃呢。
红棉：一句话，我们学校太漂亮了，可惜我们就要离开了。
蔚蓝：以前可没有觉得它原来这么美啊。
刘白：之前想着早点毕业，经济独立，可以过任何自己想过的生活。于是攒着一口气，拼了四年。
黄仙：谈了四年恋爱，男友一个接一个，也没有留意沿途风景，算不算虚掷青春？
蔚蓝：也就这四年可供挥霍了，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相谈甚欢，都不知道彼此原来都默默留意校园的风景。于是相约毕业答辩后要一起聚餐，吃一顿散伙饭再各奔前程天各一方。
各自收拾歇下不提。
红棉准备自己的论文答辩，她的选题是财务报表分析，选取了上市公司作为分析对象，对比同行业的两家上市公司的财务状况、会计政策选择和盈余管理方式。她从小到大都是学霸，这次答辩很顺利拿了A，成为优秀毕业生代表。
答辩完了，只剩下穿学士服拍毕业照，照相馆的人来学校拍毕业证证件照这些程序性事务。倒是很轻松。且已经签约了会计师事务所，只等着到时间拿着毕业证前去报到了。其他舍友还在陆续准备论文答辩。
第一章 最后的狂欢（2）
走出食堂，后面有人喊她，红棉。回头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是当日一道回校的男子。男子自我介绍：我是石意，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你这是去哪里？红棉：准备去自习室看看书。石意：这么巧，我也打算去看看书。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书，是乔治.奥威尔的《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两人并肩走向自习室，落座后沉默不语各自翻看书籍。石意偶尔抬起头看看红棉的侧脸，鹅蛋脸上有沉静之气。她看的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杨绛女士的译本。看来已经看了这本大部头有些时间了，在翻看后面的部分。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座前移。日沉西，石意已经看完那本书，坐着等红棉完成最后的部分。红棉看完，才抬头看着对方，笑笑示意。两人收拾东西离开。红棉：上次还欠你一个人情，走，我请你吃饭。石意：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啦。红棉住在南区的兰园，石意住在北区的桃园，本不该遇到，石意自从那日分别，念念不忘，又不好意思直接发微信联系怕被拒绝。于是有时间便在兰园附近转悠，假装偶遇。这不，就有了回响。
红棉带路去了学校附近的街道，一家名叫老地方大盘鸡的小馆子。离天生桥小吃街不远，回南区北区都两便。进门老板就热情招呼，是常客，点了中份的大盘鸡。因为是现烧的，等菜时间有点长，两人开始闲谈。
石意：原来你喜欢看这种大部头啊。外国人写小说名字总是太长，且人物众多，看着总是很难对上号，容易迷糊。但是这本书人物不多，核心人物也就堂吉诃德和他的仆从桑丘。情节很是流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环环相扣又合情合理，塞万提斯真是写故事的一把好手啊。
红棉：写书的人写得固然是好的。翻译的人功力十足。杨绛女士完全不带翻译腔，用的多是短句，中文底蕴丰厚。除了把“管家太太”译成“管家妈”显得略拗口之外，其他的都挺好。对于塞万提斯在这本书中加入了几个不太相关的故事，降低了情节的紧凑程度，你怎么看？
石意：我认为这是这部伟大作品的缺点，毛姆的看法是塞万提斯有许多积累着的小故事没有发表，且作者经济拮据很可能为了稿费而加进去的。我更在意书中前后情节的逻辑不符，即便是作者也在第二部中指出来，还是不能消除。加上因为第一部出版后，立马出现了冒名的第二部。塞万提斯很是恼火，急忙赶出第二部，并且在书中数次为自己正名。被冒名当然会愤怒，但不应该反复宣泄。即便有不少缺点，仍旧是一部伟大的小说。
红棉：读这本书跟攀越一座高山似的，其中的风景已经领略于心。过后或许会忘记当时阅读过的内容，但是仍然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体验。书中作者借着堂吉诃德说出的深邃哲理，堂吉诃德为鼓励他的随从桑丘而不停地画大饼，任何场景都能被堂吉诃德想象成与骑士有关，他也能把任何东西美化成骑士小说里的模样。
石意：阅读会成为我们记忆一部分，构成并影响着我们的思想，不会消退。只不过润物细无声，需要足够量变积累到质变才能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变化。这是对灵魂的喂养。我们应该慎重地选择书籍，选择精神家园的原料。
红棉：我们在选择书，书也在筛选它的读者。
双向选择。石意：读到什么书跟遇见什么人一样，都是必然和偶然相互交织的结果。
红棉：你看过乔治.奥威尔的什么几本书？
石意：《1984》、《动物庄园》、《巴黎伦敦落魄记》还有这本《向加泰罗尼亚致敬》。
红棉：那你是先看他的晚期作品，然后是他的处女作，现在是他的人生转折的作品。
石意：确实是这样的认知顺序。刚开始是震惊以及诧异，一个英国人似乎穿越到未来写了这两部小说，特别是《1984》，1948年出版的时候把48改成84。而且对他的生平不了解很难理解一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英国作家为什么会对老大哥有着这么深刻的讽刺。《动物庄园》虽然短小，但十分有趣，像一副极具讽刺意味的漫画，是《1984》的前身和借动物喻人的朦胧版。《巴黎伦敦落魄记》则完全无法让人和前两部小说联系起来，简直不像出于同一个作家之手。不仅写得生涩，写作的方式差异太大，表述的主题也迥异。一个作家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直到读了《向加泰罗尼亚致敬》，我才明白前后差异的真正原因，虽然乔治.奥威尔参与西班牙内战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也就半年左右，但是对他的思想和写作的方式是关键的。因此才写出了《1984》和《动物庄园》这样隽永的小说。直到今天也不会过时，显示出惊人的预见性。这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前后风格判若两人。但这本书读起来结构并不友好，但又确实是作者认识这场战争的顺序。作者先描述这场战争的怪诞之处，书中有句引用颇为有趣“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偶尔夹杂着死亡的喜剧”；然后再介绍政治背景，并且单独列出来，而这对于理解这场内战非常重要；最后奥威尔从前线上撤回来才发现了讽刺的真相，媒体和其他党派罔顾事实，随意捏造新闻。为了攻击弱势党派并且让其当替罪羔羊，而人民兵还在前线，等待他们的是残忍的牢狱之灾和杀戮。这种掩盖真相，捏造前后矛盾的“事实”在乔治.奥威尔的脑回路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红棉：去的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不关心政治，以为是为了正义而战；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人民军和自己不过是政治斗争中可以随意被牺牲的棋子。《1984》有许多几句讽刺意味的口号，当他们各自放弃心中的爱时，就被 主义彻底打败了。《动物庄园》则将这种虚伪的口号表现地更加明显，还通过转折逐条地修改这些口号，完全由所有动物适用的口号变成了统治阶级的特权。
石意：从20世纪初期到20世纪中期，奥威尔病逝时年仅47岁，且33岁去巴塞罗那支援西班牙内战是他第二次生命的开始。虽然人生短暂，但我觉得他完成了自己使命，用笔杆子揭示出来。
红棉：生命的厚度和质地，比生命的长度更重要的一个典型代表。当然，这不是我们普通人能企及的高度。
这时候老板端着大盘鸡上来了。空气中的氛围因为两人激烈的讨论而发生微妙的变化。这时店里陆续来了其他客人，达到了就餐高峰期。
红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作主带你来尝尝这家店的特色菜，这家店也只供应这么一份菜，分为大中小份，这倒是避免了选择困难。这里的大盘鸡，土豆炖得很粉，入口即化。
石意：之前没有来过呢，这么有趣的馆子，过来尝尝也很好。
两人边吃边聊。中间老板过来加了两碗面条，倒在大盘鸡里，让客人伴着土豆粉汁吃。
石意：毕业你是准备在哪个城市发展啊？
红棉：回去临海市，已经签约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需要也会常常出差，不过休息的时候能够待在父母身边。尽量尝试平衡喜欢的工作和照顾父母两方面。你有什么打算？
石意：我念微电子工程是家里的意思，家父技术出身，也希望我是技术人员。想让我回去从基层做起，继续钻研技术，同时全面了解公司的供产销的运作。你也是临海市人，原来我们是校友和老乡。早知道就参加老乡会，有你这么有趣的人共赏文学，无聊的聚会也会变得有意义。
红棉：我也没有参加过老乡会。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果然，人的相聚需要缘分，因缘成熟，再远的人都会遇见。一切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吃完石意抢着付了款，说是没有让女士付款的习惯，何况这次能够找到这家有特色的小饭馆吃饭，得感谢红棉得引荐。话虽如此，红棉还是坚持这顿饭应该由她请客，于是微信转账给石意。推脱不过，只好收了，说是下次由他请客。吃完石意送红棉回宿舍，临别时提议，明晚一起去爬云景山看日出。红棉微笑点头，随即低着头鹅蛋脸微红。
道别后，石意一路哼着小曲回宿舍。红棉推开寝室的黄色木门，舍友们都在，听得蔚蓝说：布列松的相片很有故事感。而且他从不给照片命名，但是会写下拍摄的时间和地点。
刘白：他的影片，印象最深的当属《死囚越狱》，越狱电影的鼻祖，从入狱到越狱，没有一丝余赘，布列松甚至没有兴趣交代主人公为何入狱，影片以逃离监狱作为结束，没有交代去向。只是专注地用黑白电影表达越狱经过，每一步都经过严密地算计，既胆战心惊又准备充足。虽然他的影片看得不多，但有这样一部足够了。
黄仙：《乡村牧师日记》不如这部，但却将一个人的孤独放到显微镜下面。
讨论太过热情，她们这才看到红棉回来了。打过招呼便迅速加入。离愁带来的不是沉默，而是彼此这几年来看过电影的讨论，大家都觉得很久都见不到对方，所以都像个影评家一样参与进来。不管是平时里性情几何，大家关系的疏密，都可以敞开了讨论电影。日常的接触听不到对方这么彻底的心声，如今拿出来讨论，才发现原来大家感受细腻独到也颇有共通之处。交流让人的感情递进，并且促进各自身心的成长。只是需要契机和运气，需要一个触发点。如今毕业离校就是。
刘白：我最近迷上了韩国导演金基德。追着看了他的好几部电影，还想把他的所有电影都找出来看一看。路人转粉就是这种状态。先看《漂流欲室》，刚开始以为是个情色电影从业者，但被他的画面美打动，晨雾朦胧的美，他的电影常常可以截图出来当桌面。假如他不当电影导演，也会是个出色的摄影师，一个画画出身的导演对构图的讲究无可挑剔。那才叫暴力美学，吊钩钓的是上下两个口，代表着其实是同一种欲望，只不过表达形式不同而已。最后的结尾更是神奇，男子栖身的水草变成了女性身上的水草，极其强烈的暗示意味。然后是《弓》，画面美音乐美。他选女主真是别具一格，不是那种一眼美女，而像是刚要成熟的苹果。《弓》跟《漂流欲室》很有多相似之处。电影场地前者仅限于船上，后者仅限于那片湖上；男女主都没有说话，都是沉默的，这是共通之处；结尾时老汉用绳子套在脖子上的举动也都很像后者，这两部电影的吞鱼钩或者套绳，都是为了挽留，用残忍的方式留下对方。《空房间》虽然是他的获奖电影，是一种正式的认可，但显然不是金基德最好的电影。虽然还是延续了风格，男主没有说话，女主只说了一句我爱你。还有两人一起站在电子称上，体重为零的结尾。就连挑选女主的审美都保持着一贯的风格。可惜他的电影评分并不高，这也是他饱受争议的结果，他是被低估的，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理解这样一个带有强烈的个人标志的表达方式的导演。
红棉：金基德没有受过电影教育，反而不受束缚地表达。他的电影的极尽追求画面美，是这个学过美术的导演审美的展现。电影保持一贯个人风格并打上标志，作品即名片，对于导演而言是一种成功。
黄仙：要说电影从业人员的低估，我觉得是全度妍。一个长得并不美丽，但是全身都是戏的女子。虽然不是导演是演员，但是演技真是极佳，电影的评分低得惨不忍睹。她的主演的《下女》是富丽堂皇的环境但冷冰冰血淋淋，一个贫穷善良单纯的女仆只不过是这些有钱人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很快就会消失不留下任何波痕。而这部片子就极尽地讲诉这个插曲。一个被冰冷的吃人地狱吞噬的小人物。老管家在角色和态度的变化也很微妙，她是告密者，然后提示女仆离开，对女仆任由女主人宰割不懂得反抗表示不满，这何尝不是她自己受够了内心深处渴望反抗而不敢。她是这一切的见证者，明哲保身，最后离开。
刘白：全度妍在里面饰演的女仆是一个极其单纯的角色，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都能将她看透，社会智商都比她高。这个小女孩是这个悲剧的见证者，她看到外婆推梯子，明白是有意陷害，而不是事出偶然。她是在这件事情之后，唯一还会为这个女仆哀伤的人，但她也无计可施，只能藏在心底，继续参加父母为自己举办的生日宴会。
蔚蓝：她拍《快乐到死》很放得开。我觉得她很性感。
黄仙：她很迷人，但是我只觉得她敬业而未觉得她是艳星。全度妍演技好得没话说。
蔚蓝：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并不高产，看过他的所有电影。并且看了他的那本《雕刻时光》，但却全然想不起来他的电影到底拍了什么，连片段都想不起来。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他的电影，曾经为了标榜深沉，我还将他列为自己最喜欢的导演之一。他的《雕刻时光》读的时候就觉得很妙，但同时也怀疑会很快忘记读过的内容。我知道他的电影饱受争议，即便是他在世的时候，收到的信件也是毁誉参半。他产量少，常常苦于客观原因没有电影可拍。或许我并未真正看懂所以才这般模糊。日后并不打算重读或者重看。世界之大，电影和书籍之多，一定有更加合适的在等着我。
刘白：这种思路就很值得赞扬，寻找对口味的电影和书籍。
红棉：比较喜欢的导演是吴天明。《百鸟朝凤》是严历的老师傅挑有德的笨徒弟，以及唢呐的式微。老师傅阻挡不了这个潮流，年轻人跑到外面挣生活而不愿意留在农村。唢呐匠收入越来越少，后来甚至连接师礼都用红包代替了。《变脸》像一樽甘醇的老酒，这般有底气有韵味的片子可不多见。每一个镜头似乎都在复刻那个时代。这两部片子都是吴老爷子为没落的手艺留下剪影，这是我对他的电影风格的印象。虽然也看过他的《飞越老人院》这样欢乐的公路片；抗日片《红高粱》以及乡村题材《井》。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严师高徒式的手艺传承，留在那一曲百鸟朝凤。
黄仙：看来电影评赏大会我们可以一直聊到天亮。
蔚蓝：人人都爱看电影。
刘白：生活是电影的一部分，电影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彼此交融，电影艺术来源于生活，又是提供了娱乐方式让人感受艺术表达。
红棉：从中找到共鸣找到启发，找到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潜意识。如同一面镜子。
黄仙：集音乐、构图、声音、情节、摄影于一身的综合艺术。观影者大可各取所需。
刘白：何况有时候烦躁或者心情不顺畅，花上两三个小时去看一部电影，大概率可以转变视线。这又何妨不是无人可倾诉时候的排遣。
蔚蓝：遇见喜欢的电影、欣赏的演员、对口味的导演，是一个大浪淘沙的挖掘过程，跟交朋友的过程竟然很相似，也跟阅读对口味的作者之作品相似。
红棉：无论喜恶，接触和遇见总是个不可绕开的开始的。
黄仙：这不就是公主亲吻许多只青蛙才能遇见心爱的王子吗，爱情也是这样的一个接触和筛选的过程。
刘白：这么说来，最后留在我们身边都总是最好的，时间过滤了那些不合适的人，不合适的书籍、不合适的电影、不合适的物件。
黄仙：会不会只有时间充裕的大学时代我们才有足够的心境欣赏电影？
红棉：对此我是乐观的，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我们能更好地体会电影所展现的内容，无论看新片还是重看老片都会领悟得更加深刻，会比当下作出更多解读的可能。大学时代只是开始，结束沉重的功课、激烈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抬头看世界，只会继续发展下去不会停步。
蔚蓝：人生是一场电影，时间是唯一的推手，主角是我们自己，上帝是这场电影的导演。
刘白：看电影成为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跟吃饭一样自然。
黄仙：大多数电影都是和不同的男生去看的，电影院是公共恋爱的场所。
刘白：不否认到影院看电影的社交属性，电影卖座这也是导演和演员前进的必要动力，否则无法向投资方交代。但更喜欢独自看电影，不太能接受幽暗封闭的播放厅里和一群陌生人随着情节发展一起喜怒哀乐。特别是有的父母带着哭闹不已的小孩子，更加影响观感。
蔚蓝：电影院的播放效果更佳，不是个人设备能比得上。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娱乐方式的权力。适合的才是好的。
红棉：我更关注的是表达的主题，情节和结构的美妙程度，画面的美感，配乐的得当程度。对于在哪里看以及单独观影还是众人一起看，并无太多讲究。
黄仙：总体而言，深度的电影适合独自看，大众喜剧适合众乐乐。
蔚蓝：观众花钱去购买座位可不是为了去看一部他们看不懂的或者是看完心情沉重好几天的电影。所以现在的电影大多都显得很白痴，为了迎合观众而谄媚低俗并不少见，拍出大量的烂片来。
刘白：我觉得这是一种堕落。导演并未选择自信地表达，制作出高水准的电影，然后把欣赏和评价交给观众。对观众没有足够的自信，总是把他们当成低能儿。缺少了含蓄的美，及精工出细活的泰然和淡定。这也是这个急功近利社会的悲哀，资本追求的是投资回报率而不是艺术。浮躁无处不在，深入每个细胞，所有人都被挟持着以金钱为一切的衡量标准。
蔚蓝：王晶早期也拍文艺片，而且拍得不错。后来才服从了现实去拍叫座的烂片。是屈服，也是识时务。
红棉：浮躁的何止是电影，就连书籍也都如此。市面上每年会出版多少毫无价值的书，夸张之至泛泛而谈，云里雾里乱发表一通，但其实思想贫乏。由鸡汤和毒鸡汤蔓延和渗入。有的书通本也找不到几句有用的话，拾人牙慧。似乎每个人都想要做点什么以实现在短暂的生命消失之前留点痕迹。然而没有真正的思想，一定会被时代所淹没，最后沉淀下来的是经典和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是对出版泛滥无可奈何的历史自信。时间最终会作出评判和选择，它是最公正无私的审判者。
黄仙：每次逛街买衣服，我都感慨我们缺的不是布，缺的是艺术。满大街大同小异的衣服，都是对流行和大牌的模仿，以粗制滥造的方式。往往只是学得了皮学不了骨，版型和质地完全不是一码事。东施效颦徒增笑料。跟风模仿的是生产厂商和卖家，女性也都买账。毕竟跟大家保持一致给人跟得上时代的时尚假象。我们重视了衣服，忽视了对内在质地的修炼。同一件衣服不同的人穿起来效果大相径庭，这是由骨子里的东西决定的。明白这一点，或许大多数女性能够醒悟过来。当然修炼气质是一件需要长期付出的事情，不比维持纤细的身材和光洁的面孔简单；而买几件满大街随处可见的衣服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不必花费多大力气。人天性会选择容易得多的道路，却不知道这是代价高昂的一条路。女性不能放弃成为更美好的自己。
刘白：还以为你只是个花瓶，没有想到是个实力派花瓶。美丽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有思想的灵魂，失敬！失敬！
黄仙：大多数异性和你想法一致，对我没有任何了解就主观认为我貌美无脑，空有一副好皮囊，至于腹中是不是草莽，他们可没有兴趣搞清楚。大多数追我的男生只不过出于虚荣，只是觉得能够追到校花，带出去很有面子而已。
蔚蓝：原来大美女也有这种烦恼，我这样的丑小鸭羡慕还来不及呢。
黄仙：你是没长开，丑小鸭总有一天会变成白天鹅。请内外兼修，不失偏颇。
一聊整个宿舍的场面就显得热闹，没想到整个四年都冷清的宿舍，高潮在曲终时，而且余音绕梁。平时各自上课，各自有校内外活动，各自卯着劲向前奔。就算是在宿舍或者一起吃个饭散个步，也都是讲究效率的。除了刘白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屑于合群外，其他三个女子都是平等交流的，但也没有像这般欢畅地谈天说地过。
刘白提出要请大家喝饮料吃点心，拿着手机打开点餐软件递给红棉，并示意逐个传递。大家诧异地用眼神交流，老佛爷主动请客，受宠若惊。刘白一直在做英语培训教师和兼职，收入不愁，但是生活节俭从不铺张浪费，是一个极简主义的践行者。她的书桌上总是可以看到股票投资、定投基金和债券收益率相关的书。大家知道她诚心请客，也都不推辞，各自点了一杯饮料，最后把手机递回给刘白。她点了一杯饮料，并征询大家喜欢吃什么零食的意见，下单买了卤鸡爪卤鸭爪卤毛豆卤花生、炸薯条炸鸡腿，还点了布丁和榴莲芒果双拼蛋糕。大家都觉得太多了，说大晚上的寝室升级为文艺青年养猪栅栏。刘白只是笑笑，一起住了四年，请一次客你们还这么客气。
大家继续聊着天，被手机铃声打断了，《费加罗的婚礼》，刘白接起电话：你到了是吗，稍等一下，我马上下去拿。红棉说我也一起下去吧。不一会两人双手拎着食物袋，放在桌子上。大家各自取了饮料，这才发现点的都是卤味和甜点，没有麻辣口味的，油炸的也只是小包装的。
黄仙：为什么没有泡椒凤爪或者麻辣鸡翅？
刘白：你都来大姨妈了还惦记吃香的喝辣的，要忌口啊。红棉是临海人，那边嗜甜不嗜辣。蔚蓝最近脸上都冒痘痘，估计为毕业论文都愁得上了火。咱这顿夜宵就吃得清淡点吧，散伙饭吃个火锅找补回来，满足一下同志们吃香喝辣的需求。
黄仙：全凭老佛爷作主。
红棉留心听着，原来这高冷的老佛爷是外冷内热的主儿。外表倔傲不驯，想不到细心着呢，事事都观察留心。往日刘白从未给人机会识破这层盔甲。
大家边吃边聊，决定宿舍一起游校园拍照。需要选一名同学全程陪同帮忙拍照，这件事自然也就落在大美人儿黄仙身上了。颜值就是生产力。吃完收拾好桌子，各自洗漱歇去了。
第一章 最后的狂欢（3）
次日下午，红棉收拾着背包，将爬山需要带的东西折好装进去。带了外套、水、伞、手机。换了运动服和登山鞋。在桌前坐着翻看《红楼梦》，书的边缘已经翻得磨损了。手机铃声响起，是《伏尔塔瓦河》的高潮，是石意的电话。接起知道他已经在楼下等候。红棉挂了电话，跟蔚蓝交代了一下今晚爬山不回来，背包下楼。
两人交流了一下所带的工具，红棉听得石意在大大的登山包里带了帐篷、睡袋、防潮垫、手电和头灯、压缩饼干和巧克力、冲锋衣、相机、大水壶、军刀、打火机甚至还有外伤药。手上带着户外手表，戴着帽子，一身运动服显得阳光帅气。
红棉：你这装备丰富，让人以为不是去爬奥威尔大学背后的云景山，而是去长途步行进藏朝圣呢。
石意笑着摸摸头：习惯了嘛。拉上个美女作驴友，更不能有什么差池。
红棉：第二校门口有家面包店还不错，我们去多买点干粮吧。
两人买了面包，就在校门口上了车。下车后太阳虽西沉，但还是依旧在散发着强烈的紫外线。云景山在奥威尔大学背后，就像是学校的天然屏障似的，且有条大江流经老城区，这个学校是个靠山面水的地方。因为地形地势的原因，奥威尔大学所在的地区位于乔治市的一个角落，与这座城市的繁华保持着距离。奥威尔大学横跨在这个地区上，东连着老城区，西接新城区。这个地区里人人都知道奥威尔大学。而且奥威尔大学还是该地区的纳税大户，一个事业单位性质的学校成为地区的纳税大户，这可不多见。因为位置偏远，奥威尔大学的师生出门与外界联系都要在路上跑好久。对于云景山，大多数学生自然不陌生，爬山也是休闲方式。石意和红棉也都当过这座山的访客，但是在天黑之前上山并且等待日出还是第一次。此山相对海拔不高但很长，前半段有台阶，后半段是公路和各种野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台阶延伸在静谧的树林里，归巢的鸟叫声显得越发清晰，伴着不知名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声。树林给人回归自然的感受，不仅仅是负氧离子，还有鸟叫蝉鸣，放下名利俗冗，倾听自己内心的跳动，感受自己的呼吸，与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我们的祖先从树林里走出来，我们回去是回归大自然的怀抱。踏雪赏梅日，空山新雨后，山花烂漫时，凉风习习夏，秋果累累季，不管什么时候，山上都别有一番风味，值得一访。
石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红棉：还行，接着走吧，黑了路不好走。
石意：最近看的什么书？
红棉：没有读其他的新书，也就随手翻了翻《红楼梦》。
石意：原应叹息。
红棉：迎春之懦弱，最后死得凄凉；探春之聪敏，还算有个好去处，虽未描写婚后光景，想必也不会太差。元春身系家族荣辱；惜春虽年幼却情缘青灯古佛。其中最喜欢探春，虽然是赵姨娘所出，其母之愚昧糊涂，越发体现她的得体气派。同时还有种哀其不争，怨己出身的郁气。真不像是母女，反而像冤家对头，赵姨娘总是给探春好看，怎么不叫探春心寒。三姑娘行止大方，代理管家时处处为家庭谋划，兴利除弊，精细处不让凤姐儿，高明处过之，当然凤姐也有不想得罪人的意思；对于抄检大观园的糊涂做派，一番话是掷地有声，刁奴欺主，也只有探春能够弹压得住，其余人不是懦弱便是没有这般气势，或者是亲戚、寡妇不愿生非。迎春之死，性格与境遇参半，懦弱到穿戴都被奶妈卖了赌钱都不追究，任由丫鬟跟过来求情的奶妈之儿媳对骂，琴棋书画中司棋性格强势且最有反抗精神并非偶然；至于境遇，自然是父亲为了银子将她嫁给恶狼般的孙姑爷。各人命运各人修。
石意：性格决定命运。这是一个家族的衰败史的详细记录，由繁荣昌盛到家破人亡，让人不胜唏嘘。前后两场丧事是个对照，秦可卿的大操大办和贾母的漏洞百出；都是由王熙凤操办的，前一场威风凛凛，后一场气到吐血晕厥。不仅贾府衰败了，亲戚们也都衰败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妃死了；被抄家了；被收回世袭职位；被发配了；贾母死了；被家奴勾结强盗抢劫家舍；路上向做县官的家奴借五百两银子仅给了五十两打发；族亲外戚合伙算计卖王熙凤的女儿去做小；下人趁着家业凋零告假不来或挪用地租或典卖财产。墙倒众人推。吃穿用度越来越奢靡，而收的地租越来越少，入不敷出，不仅耗干了家财更有多处亏空。至于聚众赌博、包揽官司、交通外官、强抢民女、高利放贷，都是纨绔子弟的堕落行径，衰败不可避免。
红棉：王熙凤管家，虽然精于算计，但是会算小账不会算大账。这是她视野的局限，也是贾母贾政王夫人大家长之责任的缺失；加之王熙凤只管肥了私库，官中亏空。只讲排场，不思勤俭持家。安荣享乐者众，运筹谋划者无一。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有智慧，不是有福之人。只顾讨好贾母，好行自己的方便。拿着家人奴仆的月钱去放账；收下各处下人打点的财物；昧下家中财物；为了三千银两害了两条命，从此开始包揽官司。皆是借着管家之便，饱私库之囊，官司一例则兼有贾家的势力作为背书。把偷娶尤二姐一事往大了闹，闹到衙门去，大闹宁国府，结果是设计害死了尤二姐，赚了几千两银子，最后成为抄家时的罪状之一。
石意：贾琏和王熙凤夫妇自然对贾府家到日渐艰难的田地有最直接的感受。连林黛玉这样仙女般的柔弱闺阁姑娘都知道后手不接了。恐怕也就只有贾宝玉这样的公子哥才浑然不觉吧。这本书里，男子大多数不谙经济，没有什么谋划，女子虽不被重视却很是出色。
红棉：第一遍看，是少男少女的谈情说爱，赏花作诗，庆祝节日，一派欢乐景象，看到黛玉之死后面就觉得乏味了。第二遍是人物性格刻画之传神，缪缪数笔就能看到一个立体的人物，观察他们说话和动作仿佛看见活灵活现的人物。第三遍，则是大家庭的凋零和经济衰败，至今仍然适用的家庭经济逻辑。第四遍，是其结构安排的严密和千里伏笔之妙，判词之妙用，其艺术价值之不朽。每次看都能有不同的解读角度，读出新意。当然这种每次阅读的收获不是严格区分的，而是每次的侧重点不同而已。比如情节安排之妙，是每回读都能够感受到的，曹雪芹善于用不起眼的小人物推动和烘托主题。
石意：一本好书具备丰厚的内涵，可供人多次阅读却常读常新。此乃经典之为经典也。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跟读两本书似的。曹翁行文颇为隐晦，留有余地，有种未完未尽之美。这种表达的自信，是受制于当时的环境而不得已而为之，也符合了我们审美的含蓄之美。后四十回话说得太露骨。总是有意勾回前事，穿凿附会太过。甚至人物的称呼都改了，不仅跟之前不同，后四十回之间也不一致。对人物的褒贬过于鲜明，使人一望便知。最是人物的性格语言都不似从前，好像都被扭曲成了另一个模样。
红棉：这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读过《金瓶梅》才知道曹雪芹是多么优秀的模仿者和化用者，把《金瓶梅》的长处都学到家，用起来出神入化。不仅学习了写法，更是把《金瓶梅》中的许多人物化用到了《红楼梦》一书里。这是曹雪芹对兰陵笑笑生低调含蓄的致敬。《金瓶梅》有算命先生给西门庆家几个主要女人的预判，其中还包括了春梅；《红楼梦》则有十二钗的判词，还有几个重要的丫鬟。不过曹翁更加用心更讲究笔墨，把想表达的内容深深地藏在诗句里待读者挖掘，追求艺术上的极度美感，真是个处女座作家，这是个一辈子只能写一本书，一本书写了一辈子的作家，反复修改至臻，不死不休。而兰陵笑笑生风格更加直接。曹雪芹并不掩饰对《金瓶梅》的借鉴，从小人物化用可以看得出来。例如：那回眸一望便成为日后嫁入官家，先为小妾，生下儿子，正房死后扶正的娇杏（侥幸）者，不正是春梅的影子么？再如：懦小姐迎春嫁给的姑爷孙绍祖，淫遍家人妇女，迎春受其虐待至死，这不就是西门庆的化身么？读了数次《红楼梦》，再去阅读《金瓶梅》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红楼梦》写作的来源和影子。若不是知道一个写于明朝一个写于清朝，真是分不出谁借鉴了谁。这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也有流传度的原因。毕竟，一本列为四大名著为人们所推崇，研究者众；而另一本则避而不谈，被列为淫秽之书，被误解被贬低，艺术价值得不到认可。这种做法割裂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且导致艺术价值的不充分挖掘。应该相信成年人，阅读的选择权应该交给成年人自己去判断，他们有判断能力，辨别得出好坏，不需要对成年人划出界限。这是王小波对阅读所受到限制的看法，我觉得亦如此。
石意：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倒是充分挖掘了原著的艺术。从悲悯的角度去看待这本书，看到的是死亡和人性复杂幽微，没有一人是存粹的坏蛋，就连西门庆也有人性的一面。对金莲的艰难处境也抱着理解和同情，因为她贫穷没有背景，只能以色争宠。对于具有独立精神而不依附男人的春梅，她是偏爱的。书中对比了绣像本之含蓄幽深，以及词话本的直白赤裸和道德说教，喜恶一望可知。对原著分析地非常细腻，包括书开始和结束的季节；过节日的前后对比——这点也是《红楼梦》借鉴了去的；以及作者有意模糊了年代但对日期精确的写法；对于人物心理的深层解读；以及对金瓶梅缺失被补充的几章与前后矛盾且风格不一致的研究，这跟红楼梦缺失后四十回一样是无法换回的遗憾；韩道国王六儿一家作为武大潘金莲一家的镜像的解读。读此书不仅是在阅读一本经典的评论，更有助于启发如何阅读其他博大精深的小说。能够写出这样优秀的评论，需要极其勤奋并且悟性极高。
红棉：这是我看的第一本名著评论类的书籍。我以前从来不读名著的评论，都是凭着主观感受去理解，而不是借助他人去理解。因为觉得阅读是很私人的事情，能够读到什么程度取决于阅历所建筑起来的感受能力。但是看了这本书之后改观了。以后会尝试阅读名著的评论，特别是优秀的评论，去领略高手的看法，会有更多启发。当然，前提是先阅读名著。
两人一路讨论着书籍及其艺术。不知不觉就到了山上。因为是块状形的山，东西延绵，到了山上也有许多路和去处。石意领路，选了一处适合观日出的空阔平台。山顶虽平，但是要找到视野开阔不被树木遮挡的地方还是需要费上一番心思的。石意开始动手搭起帐篷、拣干枯树枝，一切收拾妥当。两人吃带来的干粮当晚餐。两人都不是假客气别扭的人，落落大方，氛围很是随和惬意。夜幕降临，天全黑了，石意生起了火堆。两人围着火光而坐，继续讨论，仿佛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石意：一个女作家说，红楼梦是给失意落魄的人看的。我是因为它是四大名著之一，慕名而读。
红棉：这个作家的书，我上了大学之后，每周末都要看一本，短小精湛，情节跌宕起伏，结局出人意料。语言洗练，金句不断。最喜欢的是那本山顶一栋三层旧楼的故事，一栋楼三代人，再把这些女性联系起来。她的书写的是形形色色的女性，大多数女性读者也都追随她。兴致勃勃地读了将近两年，觉得兴致索然。一方面是审美疲劳，一成不变的风格，自我抄袭自我重复，没有去探索和开拓新的能力，缺乏创新的勇气，这是不思进取和懒惰；另一方面，觉得她虽赞美女性独立自强，要掌握经济实力，但是写出来的还是包装后的玛丽苏式的小说，女性靠脸和性格被钻石王老五相中由贫穷到暴富的戏码总是多次出现，如此左右矛盾，令人生厌。她是一个多产的流行小说作家，写作于她而言是捧在手中的饭碗，难怪她裹足不前。千百年来，女性是受压迫的对象，所以人们喜欢文学作品有反抗意识的角色，但也仅仅限于文学作品。现实中若出现，恨不得一棍打死不论。有一段时间不读她的书后，发现男女不平等还深藏在人们心里。特别是落后的思想里，依旧觉得女性是附属，不承认女性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依旧存在大量压迫、物化和扭曲。觉得她用了一辈子来写女性，总是写不完，与此也有关系，不再认为那些重复是多余的。或许她在小说中把自己想当成的女性都写了个遍，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来不能改写，但是小说可以，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人生和人物设定，满足读者也满足自我。所以女性们阅读她。
石意：若说起女性作家，认为另一个女作家倒是一个一直不断进步不断挑战和打开新局面的作家。前期风格比较颓废，偏向网络小说式的写作方式。青春叛逆路线，总是提及各种品牌的香水大衣、早已成名的作家的只言片语，以此标榜自我。风格独特，引发大量的模仿，但是谁也没有她自己写得有味道。更改笔名后出的书风格已经该转变，转入深沉和思考，不再把装逼当成牛逼，而是深入思考。以前觉得她缺乏深度，慢慢转向追求质朴的生活和美，不再夸张和喧嚣。再后来发展到禅宗，觉得她的书多了几分静气。80后和90后在青春时期开始阅读她的书，是她的风格转变的见证人。只不过当我们视野打开了之后，渐渐减少了阅读她的书。不再需要打着她的读者旗号来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各自转向阅自己喜欢的读者的书。这或许有点遗憾，因为她此时的书比之前更值得阅读了。她在微博上回答读者提问，是带着清醒而禅意的生活哲学。她终于不再把自己和生活还有读者隔离开来，而是走到人群中去。以前总觉得她端着端着，这时候才开始真实自然。
红棉：我们跟当代作家不一定保持同频率的步伐。少年时期读她的前期小说，长大后不一定再读她的后期小说。读什么书读谁的书是一种缘分，不可强求。最喜欢的作家空格栏在不同时期可能会填上不同的名字，最喜欢的书籍也大有可能随着时间而变化。锻造灵魂的不同阶段需要的养料不同，读适合的书是要紧的，要谨慎地作出选择。好的书让人更加开阔、有勇气作自我，追逐理想；不好的书让人越来越狭隘，以自我为中心画地为牢，钻牛角尖还以为那就是个性——当然，这种毛病更容易发生在叛逆的青少年时期，所以他们在身心发展的时候需要适当的引导，避免误入歧途。
两人聊着天，抬头看见漫天星星，星伴月颇是好看。
石意：梵高的星空也没有这山上的漫天星辰好看。倒是佩服梵高28岁拿起画笔，37岁去世，9年时间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大艺术家，即便是有天赋的人也需要这么勤奋。
红棉：梵高是他那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他善良、敏感、具备丰富的想象力。
石意：一生潦倒贫困，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死后人们才意识到他的画的价值。他一直坚信自己可以赚回画画所支付的成本。
红棉：梵高一直苦于经济困难，需要弟弟的接济。弟弟的遗孀将他给弟弟的信件集合出版《亲爱的提奥》。一个人若不能经济独立，将这样的压力交由兄弟来承担，这是很自私的。即便是画出星空和向日葵这样伟大的作品的梵高，这个败笔也绕不过去。在信中，他总是提及买的东西和房租需要多少钱，这也给提奥增加了经济压力，特别是后期提奥的经济状况不佳的时候，影响到兄弟俩的感情。
石意：梵高选择画画后，再也不能接受为了生活而去选择一份只是为了糊口的职业。不管怎样，一个成年人首先应该经济独立，吃饱饭再去追求梦想。或许会来得慢一点，但不至于被亲友这般排斥。梵高始终是孤独的。
不觉到了午夜。石意是户外爱好者，专备齐全；红棉略不好意思，以为只是个简单的爬山看日出带的东西仅仅是防寒充饥，想着一晚上也不用费什么劲只需轻装上路。在石意的坚持下，红棉裹着睡袋睡在帐篷内。石意则在帐篷外当守护神兽。
次晨石意轻声唤醒红棉，说是太阳要出来了。两人并肩坐着眺望远方。太阳的光芒射向周边的云层，将之染成了黄金色；射向大地，散发着万丈光芒。两人都被这帧旭日东升之神作所折服。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遭受怎么样的打击，历经世事之沧桑变幻，人情之冷暖消长，只要看到日出，心中就能充满了希望。初升的太阳代表着一切可能，代表着力量，代表着无法阻挡的前进步伐。石意支起三脚架，拿着相机拍摄日出的美景。转头对坐着的红棉拍了一张照片。
石意温情脉脉地看着红棉，红棉也笑着看向石意，此时无声胜有声。对视一阵子，石意走向前。石意：红棉，做我女朋友，好吗？红棉：好。于是石意抱着红棉，激动地吻着她的嘴唇，将她的头搂入怀抱，在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石意拿起三脚架上的相机给两人拍了一张亲吻照。两人相拥着看了一会日出，石意又拍了一张合影。吃了点东西，便收拾着下山了。一路上柔情蜜意，自是比上山时不同。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关系便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们是彼此的男女朋友，跨越朋友成了恋人，这是非常重大的跨越。
两人坐车返校，车路过第二校门口，两人在说着情话忘记下车，意识到过站干脆坐车到繁华的老城区。去吃了热腾腾的面条，然后石意带着红棉去逛购物中心。刚开门不久，营业员打着呵欠。去首饰专柜挑选了简单的对戒，两人互相为对方戴在中指上。石意看到小小巧巧的一只十字架项链甚是好看，便买了送给红棉。红棉觉得有些破费，但是石意觉得很合适就接受了，石意给红棉戴在脖子上。送了红棉回去宿舍楼下，再回去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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