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御赐“奢侈品”,它为何在宋僧中如此流行?

伴茶的茶食,几乎都是饮茶活动的配角。甚至在不同时代,这些配角是什么样子,我们的历史书写都有些懒得记录它们。但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茶果、茶药,不仅在唐宋时期一度成为皇家赏赐,更“流行”进了宋僧的修行与仪轨制度中,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文/王大伟

茶药、茶果作为食物、供物曾广泛出现在宋代僧人的日常生活中,这些看似并不起眼的饮食之品,也曾被一些禅僧利用,成为接引学人,讲演禅机的道具。但同时,茶药与茶果又是实实在在的食物,是伴随着寺院中茶汤生活、制度、仪轨等出现的,且扮演了一定“角色”的物品。

茶果品类较多,点心、水果等都可视为茶果。宋代佛教文献中出现的“茶药”, 是北宋僧众在饮茶过程中的伴茶之物,具有药物属性。唐宋时期,作为赏赐或礼物馈赠时,“茶药”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刘淑芬先生对此曾有精彩的讨论,如她认为:“其实早从唐朝就开始流行‘汤药’,唐朝皇帝常赐给大臣茶和熬煮汤药的药材,合称‘茶药’。宋代皇帝赐茶药给大臣或在外征伐、戍边兵将的事例更多,被人们视为一种皇帝特殊的眷顾和恩宠。”

宋僧生活中的重要“角色”

佛教中出现的茶果,几乎都是伴茶的食物,但出现在禅宗文献中的茶果又不仅仅是食物,有僧人会籍茶果演讲禅话。如云门匡真从京师朝觐返回后:“山门煎茶迎师,师吃茶果次,僧侍立,师语三参随僧云:‘是尔京中无可吃。’ 乃拈一果子与一僧,其僧接得便去。又语一僧云:‘我不与尔。’僧无对。”这种通过递茶果勘辨学人,是云门匡真随机办道的体现。此类记载在禅宗文献中还比较多,如雪窦重显以首座身份在池州景德寺陪太守饮茶,就有一番借茶果开始的禅锋交流:“师(重显)在池州景德为首座,时太守曾学士入院相访。茶果次,学士拈个枣子抛在地上,召师首座,师应诺。士云:‘古人道,不离当处常湛然,在那里?’师指景德长老云:‘只这老子也不知落处。’士云:‘首座知也不得无过。’师云:‘明眼人难瞒。’”上文的这段记载透露出水果属于茶果的一种,另一个与之类似的例子如:“西峰长老来参,师(睦州道明) 致茶果,命之令坐,问云:‘长老今夏在什么处安居?’云:‘兰溪。’师云:‘有多少徒众?’云:‘七十来人。’师云:‘时中将何示徒?’长老拈起甘(柑) 子呈云:‘已了。’师云:‘着什么死急。’”

可以看出,此处飨客的茶果(也可能是茶果之一)是柑橘类的水果。

茶果的另一重要功能,在于寺院在节祭活动时,是重要供品,这在佛教的制度类文献中,有比较多的记载,如《幻住庵清規》、《禅林备用清规》。

宋代寺院的日常生活中,遇到陪客或表示尊重及感谢的场合时,以茶果为衬托,是一种礼节,这无论在世俗社会还是寺院礼制中,都属于常态。

禅寺之中陪客饮茶叙话,被称为“光伴”,上文中雪窦重显实际就是陪景德寺的住持(长老)与太守饮茶时的光伴。而在此类饮茶活动中,准备食物是必须的,如《禅林象器笺》卷九提到:“然观清规光伴,皆是备茶果、点心者,非空伴之义。”《丛林校定清规总要》卷二:“圣节月分,堂司预书黄榜,写疏,差僧上殿。照例排上殿僧员,堂司备茶汤、火炉,库司备点心。”《禅林备用清规》卷一:“(圣节)知客躬当点汤茶,库司严设香烛、点心、汤茶。”《禅林备用清规》卷二: “次早请参头茶,及请点心。”点心与茶汤之类一起出现,起到的功能正是伴茶的茶果。

茶药的种类和吃法

刘淑芬先生认为唐宋时期僧人所服用的丸药有三种,“一是在茶会、汤会或茶汤会中服用的‘茶药丸’;二是风药丸,它是在冬天或洗浴之后,为保养调剂身体而服食;三是其他各种丸药,如辰砂丸、灵宝丸等。”北宋僧众饮茶时的确会吃茶药丸,被简称为“茶药”,如《禅苑清规》中收录的赴茶汤活动中,对如何吃茶药有要求:“吃茶不得吹茶,不得掉盏,不得呼呻作声……右手请茶药, 擎之,候行遍相揖罢方吃。不得张口掷入,亦不得咬,令作声。”

北宋禅僧在食用茶药时不可咬,这虽是为了照顾茶汤礼仪制定的规矩,但也透露出茶药也许可以含化,或体积较小,可直接吞服,这无疑与茶果之类的糕点或水果等食物有了本质的区分。刘淑芬先生根据《千金翼方》的记载,认为唐宋寺院中服用的茶药, 有可能是七宣丸、钟乳丸、红雪三黄丸、青木香丸、理中丸之类,以今天中医学的角度来看这些药物,几乎都不是常服的养生之品,是遇到具体病症时才服用的,有明确治疗功效的药品,孙思邈也提到这些方药“皆宜先贮之,以防疾发。”所以唐宋寺院中食用的茶药很可能是具有一定养生功能成药,但未必是此类不能久服之品。

另外,“茶药”既然为配茶之品,其气味自然不能影响到茶汤的香气, 甚至要帮助提升茶香。刘淑芬先生曾揭晚唐诗人郑谷的诗,其实刚好证明了这一 点:“宗人忽惠西山药,四味清新香助茶,爽得心神便骑鹤,何须烧得白朱砂。”这首诗恰好说明,茶药的气味是可以增提茶香,有益心神的,如果是大黄、黄连之类苦寒药物的气味,恐怕只会败坏茶饮的味道。

成寻在北宋的行迹中,也多次提到了茶药,如:“申时,出寺,大小教主送大门前,有茶药。”“令见杭州公移,以通事陈咏通言语,太守点茶药。”“申时,寺主房有茶药、果子。”“至晓向广知大师房,有茶药二丸。”“寺主赐紫崇晖和尚储珍果、茶药。”“丈夫国二人从南海来,着广州,今月着当院,皆吃茶药。还房。次入新来中天二人房,吃茶药。午时。从丈夫国僧房有请,即行向,吃茶并汤药。”“成寻等八人并通事,来日五更早参内门西廊上祇候,迎驾起居。与使二人钱各二百文毕,令吃茶药毕。”从成寻的记述似乎可看出,如果吃到茶药或得到茶药,都是值得记录的事件,而且茶药以“丸”为剂型,也与《禅苑清规》中的记载相同。

在《禅苑清规》中,屡次提到“吃药”“行药”,而且已经形成了一个礼仪模式,如“僧堂内煎点”时: “行药罢,近前当面问讯,仍请吃药也,次乃行茶浇汤。”入寮腊次煎点活动中,“煎点之法,烧香罢,从寮主为头问讯,次从首座为头问讯。问讯罢,浇茶遍,巡寮劝茶。良久近前问讯云:茶粗恕不换盏。乃烧香再请,又巡寮问讯。次行药,次行茶,次劝茶。”众中特为煎点活动中,“次行药遍,即问讯云:请吃药。次行茶浇汤,请先吃茶, 并劝茶。”从这些活动的记载能看到,在茶汤会中,吃茶药的基本程序是行药→请 吃药→行茶浇湯→劝茶。不过茶汤会中吃茶药的仪轨,很可能在南宋就已消失,如 南宋《丛林校订清规总要》中,大部分茶汤会是举行在斋时,这样节省了大众的时间, 也不必专门安排食物。元代的茶汤会活动中,茶药已完全不见于此时的茶汤会中, 取而代之的,是食物(药石)在出现的频率明显增高。

宋僧的茶汤制度

伴茶的茶食,几乎都是饮茶活动的配角。甚至在不同时代,这些配角是什么样子,我们的历史书写都有些懒得记录它们。但对僧人的生活来说,这些日常之物不仅是食物,还组装进了他们的修行与仪轨制度中,生活中似乎处处都有它们的影子。对古人来说,仪轨之中伴有食物,这不仅是口腹的满足,更是心理上获得了尊重的表现,寺院茶汤仪轨中具体表现“光伴”这个特征的,正是食物出现在仪式活动中。所以古代寺院的制度文本中,从来不会忘记饮茶时要搭配茶果、茶药乃至药石。

药石进入茶汤会,标志着寺院的茶汤礼制中,出现了标准的餐饮活动。茶会之后有食物,或者饮茶与食物交替进行,这与早期的茶汤会相比,更“务实”了, 从文本的记载来看,带有药石的茶汤会,似乎也更有生活气息。“社会生活史就是以人的生活为核心联结社会各部分的历史。”古代僧人生活中茶果、茶药、药石这些饮食事项,不仅关涉个人的生活,更内嵌到自我修行与寺院礼制中,在他们作为出家人的人生中,吃掉这些食物容易,但时刻在带有仪轨的饮食活动中提撕自我,践行礼制,则是他们的人生中一直要注意和警醒的制度性要求。

图文来源| 觉悟号
摄影| 明教寺、丹珍旺姆
@慧传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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