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秘史》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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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萧衍素怀大志,又闻其兄萧懿被诛,且悲且怒,会集诸将,商议起兵。请将无不踊跃从命。适有密报到来,朝廷遣辅国将军刘山阳,统领三千人马,潜赴江陵,约会南康王行事萧颖冑,起荆州之兵,共袭襄阳。诸将请于半路截击之,衍曰:“此不足虑,吾当以计制之。”乃使参军王天虎诣江陵,遍与州府书,声云“山阳西上,并袭荆、雍。”书去后,衍谓诸将曰:“荆州素畏襄阳人,加以唇亡齿寒,能不与我为一?我合荆、雍之兵,鼓行而东,虽使韩、白复生,不能为建康计矣,况以昏主役刀敕之徒哉?”颖冑等得书,果大恐。越一日,衍乘山阳将到,复令天虎赍书于颖冑,余人皆无。又书中但作通候语,不涉时事,而云天虎口具。张宏策问故。衍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近遣天虎往荆州,人皆有书,今只有一函与颖胃,而云天虎口具。颖冑问天虎,天虎无所说。众问颖冑,颖冑亦无所说。众必谓颖冑与天虎共隐其事,则人人生疑,众口沸腾,山阳闻之,必疑不敢进,则颖冑进退无以自明,必入吾谋内,是驰一空函定一州矣。”

  再说山阳至江安,闻衍有书连至江陵,果怀疑贰,迟回十余日不上。颖冑大惧,计无所出,乃夜呼参军席阐文、从事柳忱闭斋定议。阐文曰:“萧雍州蓄养士马,已非一日。江陵素畏襄阳之强,又众寡不敌,取之必不可制。就能制之,岁寒复不为朝廷所容,今若杀山阳与雍州举事,立天予以令诸侯,则霸业成矣。

  山阳不进,是不信我,今斩送天虎,则彼疑可释。至而图之,罔不济矣。“忱亦曰:”朝廷狂悖日滋,京师贵人,莫不重足屏气。今幸在远,得暇日自安。雍州之事,且藉以相毙耳,独不见萧令君乎?以精兵数千,破崔氏十万众,竟为群邪所陷,祸酷相寻,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且雍州士锐粮多,萧使君雄资冠世,必非山阳所能敌,若破山阳,荆州复受失律之责,进退无一而可,直深虑之。“其弟颖达,亦劝颖冑从阐文计。

  颖冑遂请天虎至府,谓之曰:“卿与刘辅国相识,今不得不借卿头,以释其疑。”遂斩之,送首于山阳曰:“荆州之使已斩,速以兵来,商议进讨。”山阳大喜,单车白服,率数十人来会颖冑。颖冑伏兵城内,山阳入门,即于车中斩之,送其首于雍州,以南康王教假衍节,使都督前锋诸军事,衍大喜,于是建牙集众,得甲士万余人,马千余匹,船三千艘。命王茂为先锋,曹景宗副之,身统大军为后继,刻日进发,报知颖冑,乞即兴师。颖冑以年月未利,须俟明年进兵,致书襄阳,戒勿遽动。  衍复书曰:来示兵当缓进,窃以为不可。凡举大事,所藉者一时骁勇之心,事事相接,犹恐疑担若顿兵十旬,必生悔吝。且坐甲十万,粮用自竭,若童子立异,则大事不成。况处分已定,安可中息哉!昔武王代纣,行逆太岁,岂复待年月乎?幸奋同舟之力,母贻后时之悔。

  颖冑得书,乃亦起兵。命将军杨公则引兵向湘州,参军邓元起引众向夏口,与衍同伐建康。

  其时朝廷闻山阳死,知颖冑叛,发诏并讨荆、雍。遣骁骑将军薛元嗣运粮百四十船,送郢州刺史张冲,使拒西师。又敕台将房僧寄,使守鲁山。冲恐鲁山难守,遣将孙乐祖将三千兵助之。二月甲申,衍次汉口,自冬积霰,不见日色,至是天光开霁,士卒大悦。请将请并力围郢,分袭西阳、武昌。衍曰:“汉口相阔一,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与郢城为犄角。若悉众前进,僧寄必绝我军后,悔无所及。不若遣诸军济江,与荆州军合,以逼郢城,吾自围鲁山,以通沔、汉。使郧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相继而至,兵多食足,何忧两城之不拔?天下事可以卧取之耳。”乃使王茂等率众济江,逼郢城。张冲开门迎战,茂等进击,大破之,杀其偏将光静。光静,冲麾下勇将也,一战而没。冲大惧,撄城自守。

  曹景宗进据石桥浦,下临加湖。邓元起将荆州兵,会于夏首。  于是衍筑汉口城以逼鲁山,遣张惠绍将兵遏江中,以绝郢、鲁二城之信。

  又杨公则已克湘州,率众会于夏口。时有殿中直帅夏侯禀,荆州司马夏侯详子也,自建康亡归江陵,称奉皇太后旨,令南康王纂承皇祚。南康遂即帝位,是为和帝。加萧衍征东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黄钺,军势益振。一日,衍在军中,正议进兵,忽席阐文费颖冑书来,谓衍曰:“今顿兵两岸,不并力图郢,定西阳、武昌,取江州,此机已失。莫若请救于魏,与北连和,犹为上策。”衍曰:“汉口路通荆、雍,控引秦、梁,粮运资储,仰此气息,所以兵压汉口,连结数州。今着并军围郢,又分兵前进,鲁山之兵,必阻两路,搤吾咽喉。近日邓元起欲以三千兵往取寻阳,吾力止之。盖彼若欢然知机,一说士足矣。脱拒王师,固非三千兵所能下也。进退无据,未见其可。

  至若西阳、武昌,取之即得。然既得之后,即应镇守,欲守两城,不减万人,粮储称是,卒无所出。脱东军有上者,以万人攻两城,两城势不得相救。若我分军应援,则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没,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去矣。

  为今之计,且候郢州既拔,席卷沿流,西阳、武昌,自然风靡。

  何遽分兵散众,自贻忧患乎?且丈夫举事,欲清天下,况拥数州之兵以诛群小,悬河注火,奚有不灭?岂容北面请救戎狄,以示弱于天下?况彼未必能信,徒取丑声,此乃下计,何谓上策?卿为我还语镇军,前途攻取,但以见付。事在目中,无患不克,但借镇军静镇之耳。“阐文归以告颖冑,异议乃息。

  五月,东昏以陈伯之为江州刺史,都督前锋诸军事,西击荆、雍之师。伯之即命偏将吴子阳,同其子虎牙,率兵三万救郢州。衍闻之,遂进军巴口,命其将梁天惠屯渔湖城,唐修期屯白杨垒,夹岸待之子。子阳进军加湖,去郢三十,傍山带水,筑垒自固,仅以烽火相应。张冲屡次求援,子阳不敢前。

  丁酉,冲忧愤成疾,临没,以后事托薛元嗣,命其子张孜共守。

  又鲁山乏粮,军人于矶头捕鱼供食。衍命王茂引师逼之,孙乐祖惧,率其众降,房僧寄自杀,郢城之势益孤。曹景宗乘水涨,以舟师袭加湖,子阳、虎牙不能拒,弃军走,郢人大恐。是夜,守城者见有数万毛人,逾堞而泣,走投黄鹄矶。识者以为此城之精也,精去不久必破矣。及旦,元嗣、张孜向衍乞降,开门纳其军。计郢城被围二百日,城中士民男女十万口,疾疫流肿,死者十之八,积尸牀下而寝其上,比屋皆满。既降,衍欲择一良有司治之,苦无其人。时韦睿在座,因顾之笑曰:“合骐骥而不用,焉事皇皇而他索?”即以睿为江夏太守,行郢府事。

  睿收瘗死者,而抚其生者,郢人送安。

  既得郢城,诸将请攻江州,衍曰:“用兵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今山阳兵败,虎牙狼狈奔寻阳,人情理当汹惧,可传檄而定也。”乃得伯之旧人苏隆之,使说伯之曰:“如肯纳款,当用为江州刺史。”伯之即使隆之返命,但云愿降,而大军未须遽下。衍曰:“伯之此言,意怀首鼠,及其犹豫,急往逼之,计无所出,势不得不降。”乃命邓元起引兵先下,杨公则径掩柴桑,行与诸将以次进路。伯之闻军至,退保湖口,恇扰不知所为。既而亲诣军前,束甲请罪,衍厚纳之。乃留郑绍叔守寻阳,挟伯之东下。衍谓绍叔曰:“卿吾之萧何、寇恂也。

  前途不捷,吾当其咎。粮运不继,卿任其责。“绍叔涕泣受命,以故江湘粮运,未尝乏绝。张宏策熟悉道路形势,绘图以献,自江口至建康,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等处,如在目中,故军士上道,不失寸刻。

  却说东昏虽知荆、雍兵起,狂暴如故。作芳乐苑,山石皆涂五彩。跨池水,立飞阁,壁上皆画男女私亵之像。民家有好树美竹,则毁墙撒屋而徙之。时方盛暑,朝种夕死,死而复种,卒无一生。插叶装花,取玩俄顷。于苑中立市,使官人宦者共相贩买。以潘贵妃为市令,自为市录事,小有差误,妃即与杖,伏地求饶,佯作畏惧状。又开渠立埭,身自引船,埭上设店,坐而屠肉。百姓歌云:“阅武堂前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沽酒。”又令宫人皆露裈,着绿屧,每于僻处遇之,或按草地,或倚石畔,私相淫媾,以为大乐。故宫人求幸者,每潜身幽僻之处以候之。又好巫觋,内侍朱光尚,诈云目能见鬼。一日,入乐游园,人马忽惊,以问光尚。对曰:“向见先帝,甚怒陛下数出游外,故鞭马而马惊。”东昏大怒曰:“死鬼何敢惊生天子!”乃拔刀与光尚寻之,既不见,缚菰为高宗形,跪而斩之,悬首树上。群臣皆怀愤怒。

  内史张欣泰谓军主胡松曰:“昏人所为如是,吾侪受其荣宠,异日国亡,必将与之同戮,奈何?”松曰:“吾亦忧之,但不举大事,祸必不免。近闻侍郎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皆有异志,不如密结二人,相与废之,立建康王宝寅,以主社稷,庶国安而身家亦保。”欣泰从之。乃密结灵秀、鸿选,共举大事,二人亦欣然应命。秋七月甲子,东昏遣宠臣冯元嗣出外监军,命茹法珍、梅虫儿、杨明泰及张欣泰等饯之中兴堂,欣泰等乃因以作乱,谋伏壮士堂后,先杀元嗣、虫儿、法珍、明泰于座。欣泰则阳为告变,驰入宫中,与鸿选弒东昏。灵秀前往石头,迎建康王入宫。商议既定,各人照计行事。临期,元嗣等方入席,壮士突起,砍元嗣头坠席上,又砍明泰破其腹。虫儿、法珍急走,虫儿伤数创,手指尽落,卒与法珍走免。左右大呼,击杀数人,余皆走散。欣泰佯即驰人告变,灵秀遂诣石头迎宝寅。率城中将吏数百,去车轮以载之,唱警跸,向台城。  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之。

  且说欣泰之人也,冀法珍等在外,东昏必以城中处分见委,因得表相应。那知法珍亦复驰人,下令闭门上仗,不配欣泰一兵。故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又宝寅之众,皆乌合无纪律,欲攻城,日已瞑。城上人发管射之,死数人,余皆弃宝寅去,宝寅亦逃。三日后,诣宫门求见,东昏召人问之,宝寅涕泣以告曰:“迩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车,仍弃我去,制不自由,今始得归。”东昏笑,复其爵位。杀张欣泰、胡松、王灵秀、鸿选等于市。

  先是郢、鲁既失,西师日进,有请东昏出师者。东昏谓茹法珍曰:“师远出不用命,须至白门前,当与一决。”及衍次近道,乃聚兵为固守之计。一日,问群臣曰:“谁能为朕杀贼者?”众莫应。卫军李居士趋而进曰:“臣请得精骑三万,保为陛下一鼓破之,枭萧衍之首于闹下。”东昏大悦,遂命居士为前锋,率骑三万,据新亭;遣征虏将军王珍国将精兵十万,陈于朱雀航南。是日,萧衍前军至芜湖,姑孰守将弃城走,衍进据之,命诸将进师。

  却说李居士屯兵新亭,望见一军前来,人马疲乏,器甲穿敝,笑谓左右曰:“人谓东军勇猛,此等兵何足畏?”因率兵士鼓噪前保那知此军主将,乃是曹景宗,因师行久,器甲敝坏。今见敌军蜂涌杀上,景宗排开阵势,匹马直出,高叫曰:“来将何名?”居士答曰:“我乃前锋大将李居士也,快快下马受缚,免你一死。”景宗更不打话,持刀直奔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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