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集》栾城集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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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九首

  有诗维周制,天下邑立后稷祠,而唐礼,州祀老子。盖二祖之德,光配天地,充塞海宇。凡有社有民,不可以弗飨,既以为民祈福,俾雨露之施,无有远迩,亦以一民之望,使知饮食作息,皆上之赐。粤维我圣祖,功绪永远,肇自皇世,超绝周、唐,逾千万年,威神在天,灵德在下。祥符癸丑,实始诏四方万国咸建祠宫,立位设像,岁时朝谒,因周、唐之故以教民顺。筠故附庸豫章,列为成国,维近匪远,吏民朴陋,野不达礼,承命不蠲,因仍故宫,既其东厢,以建神位。凡进见之礼,稽首东向,更六十有九年,弗革弗新。元丰三年二月,臣维瞻受命作守,始至伏谒,惕然不宁。既视事,遂以言于朝,度其宫之东,得隙土南北十有二筵,东西九筵,伐木于九峰、逍遥之山。四年八月始庀工,九月而告成。耽耽其堂,殖殖其庭,神来顾享,民以祗肃。臣辙适以谴来,睹其终始,乃拜手稽首,为诗六章,章八句,刻之祠廷之石。诗曰:高安在南,分自豫章。重山复江,鱼鸟之乡。俗野不文,吏亦怠荒。礼失不知,习为旧常。於穆圣祖,宅神皇极。降鉴在下,子孙千亿。羽衣玉佩,旗纛旄节。巍巍煌煌,秩祀万国。如日在天,靡国不临。筠虽小邦,其有不歆。东庑西响,谁昔营之。民昏不知,神以不怀。深山之间,野水之滨。礼乐声明,孰见孰闻。祖庙之严,君臣则存。失而不图,民以罔观。毛侯始来,其则有意。匪民之愚,礼教实坠。章闻于朝,帝曰俞哉。弗改弗营,何以示民。九峰之杉,逍遥之楠。易直且修,弗斫而堪。新堂有严,四星在南。朝廷之仪,万民所祗。

  

  历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物祀不至,邦人不宁。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熙宁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唯不知,苟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庀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者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高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德行者四人,独仲弓尝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尝仕。季氏尝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难,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坏,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盖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柳下惠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遂刻于石。

  

  古者以学为政,择其乡闾之俊而纳之胶庠,示之以《诗》、《书》、《礼》、《乐》,揉而熟之,既成使归,更相告语,以及其父子兄弟。故三代之间,养老,飨宾,听讼,受成,献馘,无不由学。习其耳目,而和其志气,是以其政不烦,其刑不渎,而民之化之也速。然考其行事,非独于学然也,郊、社、祖庙、山川、五祀,凡礼乐之事皆所以为政,而教民不犯者也。故其称曰:“政者,君之所以藏身。”盖古之君子,正颜色,动容貌,出词气,従容礼乐之间,未尝以力加其民,民观而化之,以不逆其上,其所以藏身之固如此。至于后世不然,废礼而任法,以鞭朴、刀锯力胜其下,有一不顺,常以身较之。民于是始悍然不服,而上之人亲受其病,而古之所以藏身之术亡矣。子游为武城宰,以弦歌为政,曰:“吾闻之夫子,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夫使武城之人,其君子爱人而不害,其小人易使而不违,则子游之政,岂不绰然有余裕哉!上高,筠之小邑,介于山林之间,民不知学,而县亦无学以诏民。县令李君怀道始至,思所以导民,乃谋建学宫。县人知其令之将教之也,亦相帅出力以缮其事,不逾年而学以具。奠享有堂,讲劝有位,退习有斋,缮浴有舍,邑人执经而至者数十百人。于是李君之政不苛而民肃,赋役狱讼不诿其府。李君嘉学之成而乐民之不犯,知其为学之力也,求记其事,告后以不废。予亦嘉李君之为邑有古之道,其所以得于民者,非复世俗之吏也。故为书其实,且以志上高有学之始。元丰五年三月二十日,眉山苏辙记。

  

  惟京西于诸路,地大且近,西举巩、洛,北兼郑、滑,南收陈、许、蔡、汝、唐、邓、申、息、胡、沈,浸淫秦、楚之交,翕引河、汴,萦阻淮、汉、出入数千里,土广而民淳,斗讼简少,盗贼希阔,外无蛮夷疆埸之虞,内无兵屯馈饷之劳,为吏者常闲暇无事。然其壤地瘠薄,多旷而不耕,户口寡少,多惰而不力,故租赋之入于他路为最贫。每岁均南馈北,短长相补,以给军吏之奉,故转运使之职,于他路为最急。虽然,事止于自治,而无外忧,财止于自足,而无外奉,则虽贫而可以为富,虽急而可以为佚也。熙宁之初,朝廷始新政令,其细布在州县,而其要领,转运使无所不总。政新则吏有不知,事遽则人有不办。当是时也,转运使奔走于外,咨度于内,日不遑食。由是京西始判,而郑、滑并于畿内。自某某若干州为南,自某某若干州为北。南治襄阳,北治洛阳。殿中丞陈君知俭,自始更制而提举常平,既而为转运判官,复为副使,以领北道,始终劳瘁,置功最力。将刻名于石,以贻厥后,而顾瞻前人,泯焉未纪,乃按典籍以求遗放。自开宝以来,得若干人,而君之祖、考、伯父三人在焉。呜呼,盛哉!夫若干人者远矣,其详不可得而知。然其遗风余泽,故老犹有能道之者。孟子有言:“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若夫政之去取,地之合离,与其人之在是者,后世将有考焉,是以具载于此。熙宁六年十月日记。

  

  泺水之源,发于城之西南山下,北流为瑝,其浅可揭。城之西门,跨而为桥。自京师走海上者,皆道于其上。每岁霖雨,南山水潦暴作,汇于城下,桥不能支,辄败。熙宁六年,七月不雨,明年夏六月乃雨,淫潦继作,桥遂大坏。知历城施君辩言于府曰:“水岁为桥害,请为石桥,以纾其役。距城之东十五里,有废河败堰焉,其弃石铁可取以为用。”府用其言,以告转运使,得钱二十七万,以具工廪之费。取石于山,取铁于府,取力于兵。自九月至十一月而桥成,民不知焉。三跌二门,安如丘陵,惊流循道,不复为虐。方其未成也,太守李公日至于城上,视其工之良窳与其役之劳佚,而劝相之。知历城施君实具其材,兵马都监张君用晦实董其事。桥之南五里,有大沟焉,属于四涧,以杀暴水之怒,久废不治,于是疏其堙塞,筑其缺而完之。桥之西二十步有沟焉,居民裴氏以石壅之,而屋于其上,水不得泄,则桥受其害,亦使去之,皆如其旧而止。又明年,水复至,桥遂无患。従事苏辙言曰:桥之役虽小也,然异时郡县之役,其利与民共者,其费得量取于民,法令宽简,故其功易成;今法严于恤民,一切仰给于官,官不能尽办,郡县欲有所建,其功比旧实难。非李公之老于为政与二君之敏于临事,桥将不就。夫桥之役虽小,然其劳且难成于旧则倍,不可不记也。遂为之记。

  

  古之循吏,因民而施政,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兴其所欲,而废其所患苦,顺其风俗之宜,而吾无作焉。故文翁治蜀,立之学官;龚遂治渤海,督之耕牛;卫飒治桂阳,教之嫁娶;茨充代飒,诲之织屦。此四人者,非其强民也。民之所欲,而莫为之劝,盼盼相视,不能以自致。非得贤长吏以时挈持而振理之,使之得其所愿以相生养,则民至老死不见风俗之备。然而蜀之学官,施于齐、鲁之邦则玩;渤海之耕牛,试于邠、邰之野则厌;卫之嫁娶,茨之织屦,行之华夏之国,亦未免于非且笑也。故为治者,亦观其俗,乘其时,使民宜之,盖无所必为,亦无所必置也。弋阳郡居长淮之西,地僻而事少,田良而民富。朝散大夫彭城曹公受命作守,因俗为政,安而不扰,诛其豪强而佑其善良,民化服之。始至,访其士民,问其所欲为,咸曰:“吾郡既庶且富,所不足者非财也。而浮屠、老子之宫室,貌象庳陋废圮,民不信响。父兄窃议,以不若四邻为愧,而莫或先也。”公曰:“是无难也。民所不欲,吾不敢为;苟诚欲之,不成,非患也。”乃召其徒而语之。故民劝其令,相帅従事,不三年而有成。天庆道士治三清、北极、圣祖诸殿,清净严肃,朝谒有所。而开元僧明偕新其大殿,趋功勤力,先告工具。栋楹峻峙,瓦甓致密,为佛菩萨众像,尊严盛丽,俨若在世。士女和会,耋孺咸喜,稽首祈福,如慰如慕。盖殿始作于至道丙申,而复新于元丰癸亥,中间寂寥八十八年,然后民获就其志。呜呼!循吏之疏阔,而政之难成,其久如此!明偕知民之悦,故以告于公,请记其事而刻诸石。公以书来属余。余考之循吏传,以为当书,故记之不辞。五月初五日记。

  

  高安郡本豫章之属邑,居溪山之间,四方舟车之所不由,水有蛟蜃,野有虎豹。其人稼穑渔猎,其利粳、稻、竹、箭、梗、楠、茶、楮,民富而无事。然以其险且远也,士之行乎当时者,不至于其间。元丰三年,余以罪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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