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国和尚在几百年前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日本茶道的走向

黄檗隐元禅师是明末清初福建著名禅僧，也是日本黄檗宗的开山祖师。他东渡日本，不仅带去正宗的禅法，还将中国诸多的生活习惯带到日本，特别是煎茶道，由日本京都黄檗山万福寺发展后，形成闻名的普茶料理。通过现存的隐元禅师语录和文集，我们可以看到，隐元禅师嗜好饮茶，而茶对于隐元禅师的一生，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本文将详细介绍隐元禅师与茶结缘、以茶弘道的历史细节。

与茶结缘

隐元禅师与茶结缘，可以从其出家经历讲起。二十岁时，当母亲与兄长要为他定聘娶妻，他却决定出行，寻找十四年前离开家乡的父亲。然而，他辗转南京、宁波、绍兴等地，花光了聘金之后，却一直没有打听到关于父亲的任何消息。后来，他随香船来到普陀山，因见佛寺庄严殊胜，发心持斋出家。据《隐元禅师语录》中的《行实》一章记载：

至南海朝观音，一到见佛地庄严，人境殊胜，时凡念冰释。遂发心持斋，投潮音洞主，出家愿为佛子，一心奉佛，以报四恩。领茶头执事，日供万众无有难色。洞主喜甚，叹云：“此佛子真菩萨之使也。”又明年，礼茶山祗园老僧为师。

隐元禅师在潮音洞主处，领茶头执事，又礼茶山祗园老僧为师。也就是说，隐元禅师在初涉佛门之时，便与茶结缘。后来隐元禅师因探望母亲回到福建，而后母亲过世，黄檗山的禅师便将隐元禅师留在黄檗山出家。

而自古福建的僧人们亦多有饮茶之习惯，于是，隐元禅师在禅林之中的说法、问答，也常以茶为机锋。

茶为机锋

《隐元禅师语录》的《小參》之中，记载了禅师在报亲寺的一次讲法：

师到报亲寺，请小参，云：“偶入圭峰古道场，浑身落草细商量。相知不用物多品，一盏松花满口香。诸禅人会么？知此一味，百味具足，明此一物，万物灵然。以此报亲，亲无不报，以此酬德，德无不酬。悟之者，历劫受用不尽；迷之者，多生抵债无休。诸禅人！光阴易过，时不待人，何不趁此色身强健，打到彻头彻尾，不被天下老和尚舌头瞒去。如未？也须各各咬嚼，看是甚么味？”僧便喝。师云：“未在，试道看。”僧又喝。师云：“三喝后如何？”僧云：“太多生。”师云：“三餐茶饭寻尝事，不是饱参人不知。”

本段中“一盏松花满口香”是饮茶的直接感官体验，是随意而自然的状态。进而，通过“诸禅人会么？”的设问，隐元引入“知此一味，百味具足，明此一物，万物灵然”这样的大彻大悟的体验。

将喝茶与“平常心是道”联系在一起，是隐元禅师的机锋之中常见的主题。我们看到在隐元的禅林问答或禅诗之中，常提到赵州“喫茶去”的公案：

问答机缘

僧问禾山：打鼓即不问？声未绝？师云：合取两片皮。进云：赵州茶盏意如何？师云：犹有许多络索。僧拟议，师拈棒。进云：除却棒喝，还有为人处也无？师云：速退！速退！进云：退在什么处？师打云：话头也不识。

在《诗集》中，也有如下一偈，谈及了赵州茶的典故：

寄中台林檀越

君在天边看落霞，谁怜清冷野僧家？

彤云密布千秋月，白雪飘零几点花。

龙藏久封无法说，山田典尽没生涯。

有人借问西来意，独饮赵州一夜茶。

该诗中“龙藏久封无法说”中的“龙藏”，应当指 1614 年明神宗所赐明北本大藏经。隐元禅师随密云圆悟返回黄檗山之后，看到寺院凋零破落，经藏被束之高阁，心中不免遗憾。面对此情此景，彻夜饮茶以解忧愁，突显了饮茶在隐元禅师生命之中的重要意义。

茶之功用

隐元禅师迎来送往，将茶看作是世间出世间之枢机：

香潭八咏

留别愧无妙句，赠题想有佳章，

人情佛法周备，杯茶遍界生香。

茶是“人情佛法周备”，若留别、赠题文思枯竭之时，奉上一杯热茶，亦可传达同样的情感、且可以展现日常生活之中的佛法。此外，茶还具备醒迷之作用。且看以下的诗：

示化茶禅人

禅余睡起眼瞇麻，笑倒丛林老作家，

仔细思量无别法，醒人秪是一杯茶。

龙峰六咏似里刘诸居士

迷即寻枝摘叶，悟来直截根元。

睡起清茶一盏，何须问酒花村？

无论是修禅出定之后，还是睡起之时，饮一盏清茶，便可提神醒脑。但隐元禅师也不忘以此喻指佛法的学修，启示人不应执迷于细枝末节、文字名相，而应当以见性成佛、达到顿悟为目标。再看：

山房十咏

浮世百年一梦，皮囊脱寄谁家，

唤醒茫茫业识，进前且吃杯茶。

睡梦如浮世中不尽的轮回，空有一身假皮囊。饮茶令昏沉消散，就像茫茫的业识（阿赖耶识）转识成智，实现觉悟。

隐元禅师在东渡日本之后，更是常借茶以释浓浓的乡愁：

闻故国信有感

偶闻故国愈凄怆，快煮浓茶涤惨肠。

可惜旧家成兔窟，一团锦绣作沙场。

隐元禅师通过写诗的形式，抒发亡国之痛，不断地接到故国愈加凄怆的消息，而聊以慰藉的，唯有煮浓茶而饮。又见：

《春日感怀》

一盏清茶醒四春，相看玉鬓对愁新。

杖藜细问东君王，故国风光剩几人。

隐元禅师所饮之茶，来自故国，可是故国已然物是人非。过去常常来往的明遗民，成为抗清志士，都为国难而捐躯，令他发出“故国风光剩几人”的慨叹。

通过以上对隐元禅师语录和文集中，涉及茶的禅林开示、问答，以及禅诗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到，茶对于隐元禅师的生活世界来说，具有着重要且多重的意义。

茶不仅仅是日常生活中醒迷独酌、迎来送往、聊以解忧之物，它还是禅师在日常生活之中体验“大彻大悟”，又回归“一切现成”的真实世界的媒介。

一盏清茶，“人情佛法周备”，还可以“唤醒茫茫业识”，承载了隐元禅师对佛法的透彻理解，对启迪后学的殷殷之情，以及对故国的幽思和弘法的动力。

文章来源 | 十愿智库
作者 | 赵文（南开大学哲学院）、周杨（吉木工作室）
图片来源 | 觉悟号
摄影 | 丹珍旺姆